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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三次为邹焌杰之母写寿序】汤锐2018年1期总111
2018-05-07 10:41:13   来源:   评论:0 点击:

清代浏阳人邹焌杰,其母刘氏六十、七十、八十三次大寿时,都请曾国藩写了寿序。三十年,三篇寿序,几乎贯穿了邹、曾两人的后半生,由此可见他们交往之深,情谊之笃。邹焌杰是何许人也?曾国藩为何如此给他面

    清代浏阳人邹焌杰,其母刘氏六十、七十、八十三次大寿时,都请曾国藩写了寿序。三十年,三篇寿序,几乎贯穿了邹、曾两人的后半生,由此可见他们交往之深,情谊之笃。邹焌杰是何许人也?曾国藩为何如此给他“面子”?

弹劾宰相  “天下称直御史”
邹焌杰(也作正杰、振杰),原名见龙,谱名明晃,字有耀,号云阶,生于嘉庆八年(1803年),世居浏阳北乡托塘里。道光二十年(1840)进士,殿试第二甲第十一名,钦点翰林院庶吉士,次年授翰林院编修。
咸丰元年(1852),太平军围攻长沙时,浏阳征义堂周国虞图谋暴动响应。身为翰林编修的邹焌杰得知后,“患切身家,情殷国计”,立即将此事上奏,请求派兵会剿,征义堂因此被朝廷镇压。邹焌杰后来调任御史,官至掌京畿道监察御史。
    御史是言官。邹焌杰任御史五年,刚毅直谅,守正不阿,敢于批评朝政,为民请命,“凡有切于纲常伦纪、国计民生者”,皆“抗言不回”。徐棻在《邹焌杰墓志铭》中说:“咸丰中,天下称直御史者,惟吾同年邹公云阶前辈。” (光绪《湖南通志》卷三六《地理三十六·陵墓一·浏阳县·国朝》“浔州府知府邹焌杰墓在县北洞佳里”条注引)
古代,父母去世后,官员必须离职,回籍守孝三年。当时,武英殿大学士(相当于宰相)贾桢的母亲去世,咸丰皇帝给他六个月假,让他假满再回来做官,而贾桢自己也没提出要离职守孝。邹焌杰认为此事不符合孝道礼制,于是站出来弹劾贾桢,他说“忠孝大节,宰相大臣,根本一亏,万事瓦裂,断不可以一时私情,废万世公义”。最终,咸丰帝手谕赞扬邹焌杰“持论甚正”,并令贾桢离职守孝。
邹焌杰弹劾贾桢的奏疏在京师传诵一时。(详见陈康琪《郎潜纪闻二笔》卷十四“邹侍御劾黄县相国夺情”条)其不畏权贵的勇气和正直敢言的态度赢得朝野好评,被人称赞“偘偘持正论,诚不愧古人”(李元度《天岳山馆文钞》卷二四《邹侍御遗稿序》)。
因为品性正直,邹焌杰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御史任满后,就被调为广西浔州府知府。邹焌杰干脆请求退休,回浏阳侍奉母亲,由祖居托塘迁居数里之外的邓家冲,“葺其房屋,种之树木”,取名遁嘉山庄,大门挂着这样一副对联:“承欢不以三公易,养拙须教万虑清。”
同治六年(1867年),浏阳知县聘他主修《浏阳县志》。同治九年(1870年),志未成而卒,年六十八。入祀乡贤祠。
邹焌杰曾把自己质直、恬淡的性格归结于浏阳的“地气”:“吾邑多山而少水,四境崇隆,有淳茂朴实之气。故其人近质直而鲜宦,习读书明理之儒,安于恬淡者尤多。……余自幼至壮,读书之外,罕与外人接,率欲博一第以慰亲心。及通籍入词垣后,辄不干进取,视奔竞夤缘之辈,忸怩潜生。……仕宦心淡,殆犹是地气所生始然。”(《朱慎甫遗集序》)
邹焌杰著作颇多,“奏议多为民请命,得大体,他文亦渊茂可观” (李元度《邹侍御遗稿序》)。所著《读易辨疑》及《遁谷全集》因为家里遭火灾而被毁,他儿子搜辑的残稿(即同治《浏阳县志》著录的写本《听春雨轩奏疏》、《杂稿》)也未传世。笔者从谱志等资料中辑得其佚文十馀篇。
 
曾国藩挚友  三十年始终不渝
鲜为人知的是,邹焌杰与晚清名臣曾国藩是挚友。他们同为道光十四年(1834年)举人,是乡试同年,后又一同赴京赶考,在翰林院共事,“居游最久,相知最深”。
据《曾国藩日记》,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三月初一日,曾国藩与邹焌杰“围棋一局”,他在日记里忏悔自责,认为下棋是不务正业,“自新之志,日以不振”。可一个月后的四月初一日,曾国藩忍不住又“与邹云阶对弈两局”,在日记里自责:“明知旷工疲神,而屡蹈之,何以为人!”今天读来,令人莞尔。
由于性情耿直,不干进取,邹焌杰在翰林院一呆就是十多年,得不到好差事,生活清苦。曾国藩在咸丰二年(1852)八月写给儿子曾纪泽的家信中说,在京朋友欠他的钱加起来“将近千金”,其中就有邹焌杰。虽然自身也很窘迫,但考虑邹焌杰“甚不宽裕”,曾国藩让儿子不要索债,两人交情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邹母刘氏六十、七十、八十三次大寿时,曾国藩都曾写序祝寿。
家住浏阳市洞阳镇西园社区的邹祖培,是邹焌杰的五代孙,他保存着光绪三十年(1904年)济美堂刊印的《托塘邹氏支谱》。曾国藩写的三篇寿序载于《支谱》卷十。
第一篇写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正是邹焌杰入翰林的次年。因为第二年是母亲刘氏的六十大寿,他在北京请曾国藩先写下这篇寿序。曾国藩在序中说,邹父早逝,刘氏抚养四子成人,“缉匮拯艰,备尝辛苦”,“教子有方”!曾国藩在文中祝愿“自此以往,云阶之仕日显,安人之寿日增”。
咸丰二年(1852),邹焌杰五十岁,其母七十大寿,又请时为吏部右侍郎的曾国藩写寿序;其好友翰林侍讲学士、国子监祭酒潘曾莹书写,湖南巡抚张亮基、云南巡抚黄宗汉、护理贵州巡抚吕佺孙、直隶布政使陈启迈等数十人同时列名祝寿。
同治元年(1862),邹焌杰六十岁,时已退隐浏阳,其母八十大寿。当时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正督军攻打太平天国,又在千里之外写下寿序。序文称赞邹焌杰“引疾归养,想其莱舞承欢,虽三公不以易,可谓孝思纯笃,气节清高矣”。
三十年,三篇寿序,几乎贯穿了邹、曾两人的后半生,由此可见他们交往之深,情谊之笃。这三篇寿序《曾国藩全集》没有收录,是集外佚文。曾国藩回复邹振杰的两封信,则被收入《曾国藩全集》,分别写于同治二年(1863)十月二十九日、同治三年(1864)十一月十七日。
邹焌杰与晚清著名书法家何绍基也是好友,何曾为其书写行书七言诗立轴。(见上海崇源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2003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铁笔柔翰——名家书法篆刻”专场)而据记载,邹焌杰曾收藏了宋代书法家黄庭坚的真迹,及非常珍贵的宋拓《淳化阁帖》。(见黄琴坞《癸丑日记》上,载《近代史资料》总第114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10月)
  邹焌杰同治九年(1870年)逝世时,其母刘氏还健在,年近九十。邹焌杰 “孝友性成”,临终前“念母养未终,泪涔涔下”。其好友郭嵩焘在《邹云阶先生家传》中说“人以是多君之行义,而终悲君之志也”(《托塘邹氏支谱》卷九。此文《郭嵩焘全集》没有收录,为集外佚文)。
邹焌杰卒后,葬在住地邓家冲附近。由于近年开发建设,邓家冲早已不复旧貌,邹墓也被迁至他处,墓中出土的朝珠和手串则仍保存在邹氏后人手中。
浏阳北盛、洞阳一带,不少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能说说“邹翰林”的故事。邹焌杰父亲的墓在洞阳长东村葫芦尖;《浏北汤氏族谱》上有一篇邹焌杰的赠序,正是他扫墓路过汤家祠堂时所写。
 
附录1:曾国藩《恭祝诰封太淑人邹年伯母刘太淑人八旬荣庆》
 
《易·家人》之象曰“无攸遂”,《诗·小雅》曰“无非无仪”,若妇人之德,一无所可称者。余读各史《列女传》,往往有奇节殊才,烜赫今古。又观陈迦陵检讨所撰《妇人集》,采录颇矜慎,亦惟标奇赏异,而凡庸德之谨,无成而有终者,或不述焉。岂妇人可传者,惟在奇节殊才?如经所云“无攸遂”、“无非无仪”者,固不足传欤?而余观当世之贤媛懿行,其能膺厚福、享大年者,又不在奇特,而在庸德,是何也?妇人以顺承为体,美不可襮,能不可居。经之所言者,不外乎是。天之所佑者,不外乎是。至于简册传播,多自文士华饰,新奇则易以动听,平正则难于悦众。故妇人之有庸德者不必传,而有殊名者不必福,大抵然矣。
若我邹年伯母刘太淑人,其有可传之行而兼福者欤!夫沟浍之水不产照乘之珠,连抱之植是生崇岭,其源浊而流清者,吾未之闻也。观其弟,知其师之规矩;观其子,知其母之贤。云阶侍御,余同年友也。其为人也,朴其外而中有主,粥粥若无能而处己甚高。昔与余并以公车羁京邸,过从綦密,先后通籍,以道德学问相劘切,尤称莫逆交,迄今忆之,如在目前。常见其慎寒暑,节饮食,调摄过严,或问之,则曰:“母命也。”见其粗绘大布,闇然无华,或问之,则曰:“吾母布衣补缀,非大宴乐,未尝曳丝缕也。”或问其焚膏移漏,何太勤苦,则曰:“吾母终宵顾杼,老犹未倦也。”至其恭谨持己,临事若履冰;忠厚待人,济急若止沸,皆曰:“惟吾母训是循。”观于云阶,而淑人之贤可见矣。其表直者影不能曲,积之厚而流自光,根之深而叶斯茂,有自来也。云阶虽贤,非得自母教,而能若是乎?然则经所谓“无攸遂”、“无非无仪”者,亦既合矣。即史传所谓奇节殊才、传播芳誉者,有逾于此者乎?而当世所谓贤媛懿行,其能膺后福、享大年者,其不由于此乎?
曩在道光壬寅,淑人六十寿辰,余曾一言侑觞,具论云阶之立心制行,以测淑人之所以教子,以觇淑人积累之厚,早卜其笃祜正未有艾。洎咸丰壬子,七十大庆,再从其请而寿之以文。今又十年矣,云阶由词馆晋谏垣,领袖台班,出为郡守,旋引疾归养。想其莱舞承欢,虽三公不以易,可谓孝思纯笃,气节清高矣,岂孜孜名利可长短絜耶!
昨竹坞李学博自浏邑来皖,询悉淑人寿跻八袠,云阶亦年届六旬,其仲孙寿生适补弟子员,即以淑人称觞之日完娶,嘉祥备致,庆衍一堂,诚盛事也。余以时事多艰,烽烟未靖,奉天子命节制江浙吴皖四省军务,驰驱戎马间,迄无暇晷,未审山中逸友,迩来所进何德,所修何业,所著述何书。因追维畴昔之所心仪云阶为淑人获福操其券者,致词以为寿,欲使后之编纂女史者,不取奇特,而取庸德,以明妇道之正,以见淑人之可以树则而悬规。且使观云阶者,知其禀承有素,虽得鲤庭之训,亦赖淑人断机剪发之力为多,而后知天之锡祉于淑人者,良非漫然也。云阶其以吾言书之于简,为太淑人酌而祝焉,复酌以自祝也可。
是为序。
赐同进士出身、诰授光禄大夫、钦赐世袭一等侯爵、文渊阁大学士、两江总督年愚侄曾国藩顿首拜撰。
同治元年岁在壬戌吉月榖旦。
 
附录2:郭嵩焘邹云阶先生家传》
 
邹君讳焌杰,字有耀,号云阶,浏阳人。曾祖志宽,祖惠湘,父聪谦,世读书不显。君生而崭然发愤自砥于学,居父忧,戚哀有闻,遂病羸而学益勤,曰:“吾父之志如是!”
中甲午科举人。又七年,庚子成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明年授编修。充甲辰科会试同考官,丙午科广西乡试副考官。居京师,日手一书,循循如诸生。门生后进相从问学,论文章法度矩矱,尺寸不爽其程。
转山东道监察御史,调掌广东道,改掌京畿道。时东南兵事起,扰及畿辅,士大夫官京师者多自引去,诸司、寺、院备员而已。君愤曰:“此非吾劾官之时哉!”日夜取古今治乱得失有关时政因革,思所以弥缝其阙,遇事尽言,必当于理,未尝有所诡激邀名。
大学士贾桢丁母忧,诏给假六月起复。君上言:“宰相大臣,观听所属,岂可黩乱常制,示天下以私情而废公义。”君故宽厚惜人情,至是直声闻天下。士大夫切切为君危,君一无所顾。
京师初行当百、当五十大钱,圜法大坏,其后专行当十钱,而定例销毁制钱罪斩,刑官莫敢出入,犯法者众。君言当百、当五十钱久废不行,是所毁者无用之废钱,不当以制钱论。
其年,截取为浔州府知府,以母老不能迎养,不赴官。掌教书院,岁假束修以为养,尝自言:“褊性不任仕宦,与以禄养,无宁以吾所学为养之安也。”上以事其母,下以教其子若孙,以施于家,以泽于其乡,约身厚济,动有仪式。凡十二年,以病卒,年六十有八。而其母刘太淑人顾健在,人以是多君之行义,而终悲君之志也。
夫人邓氏,先君卒。子五人:得贤,新宁、新田、宜章等县教谕;徽贤,县学增生;徯贤,候选州同;待贤,县学附生;御贤。女二人。
君之乞养归也,足不履城市,不与有司官问遗周旋,自号遁谷,萧然湖山之外。于是淡若无营,人见之,不知其仕宦二十馀年,直言极论,上动朝廷,若是之侃侃也。呜呼!是可传也矣。
郭嵩焘曰:吾家距邹君二百里,然与君居游,皆在京师。君厚自刻厉,敝衣粝食,多人所弗堪。尝从容谓君:“脱有外简,以君之道行之,险夷丰约皆适也。”君曰:“此非所及,得闲归矣。”盖自策俯仰,伊违之有弗能也。至是,果如其言。君殁逾年,浏人相与请祀君乡贤。怀芳不言,而下成蹊,有以也夫! 
(作者单位:长沙市烟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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