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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贤欧阳翥的家国情怀】金炼2019年4期总118
2020-01-20 14:52:43   来源:   评论:0 点击:

欧阳翥(1898-1954)是长沙望城人,被称为少有的“横跨人文艺术与科学两个领域的大师级人物”。他不仅是在国内外享有盛誉的神经解剖学家,而且还是一位精通古典诗词的国学大师。然而他的家国情怀值得人们去颂扬。
一、自费出国留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
欧阳翥,字铁翘,号天骄,光绪二十四年(1898)4月9日生于湖南长沙县临湘都长湖洲陈家湾(今长沙市望城区桥驿镇禾峰村村部附近)。1919年考入南京高等师范学校(1921年改为国立东南大学),初读国文,继学教育学,后又转攻心理学及动物学等学科。1924年毕业于东南大学(1928年改为中央大学,1949年改名南京大学)生物学系,获理学学士学位。毕业后留校任助教,研究动物学。1927年曾在南京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任研究员,从事神经解剖学研究工作,同时兼任南京第四中山大学助教。然而他颇感国内研究水平和条件缺乏,在父母的资助下,1929年3月他自费赴法国留学,在巴黎大学研究神经解剖学。后获中华文化基金会资助入德国柏林大学攻读动物学、神经解剖学和人类学,1933年获德国柏林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32年至1934年在柏林威廉皇家神经学研究所任研究助理。1934年秋回国,任中央大学生物学系教授,1938年起长期担任中央大学生物学系系主任,并曾担任理学院代理院长、师范学院博物系系主任。1949年解放后仍任南京大学生物系教授兼系主任。1954年5月患眼疾等症,痛心学问后继无人,遂投井自杀,时年56岁。
二、追求真理,为民族争光,痴心培养人才,入选1943版《世界名人大辞典》
欧阳翥知识渊博,擅长脊椎动物神经系统显微解剖,特别是灵长类大脑皮层之细胞组成,造诣颇深,贡献突出。1931年时年33岁的他出席瑞士第一届国际神经学大会,初识巴甫洛夫教授。当时欧洲学者,谓黄种人脑有猴沟,曲如新月近乎猩猩,进化不如白种人高等。欧阳翥对黄种人被人轻视,甚为痛恨,遍游英、法、德、荷等国,搜集证据,从事研究得出结论:所谓“猴沟”不仅黄种人有,白种人亦不例外。1934年在英国伦敦召开第二届国际人类学大会之际,他获悉母亲病重,急思归国探望。但在得知英国学者、香港大学教授施尔石拟赴会作“中国人脑与澳洲人脑之比较”之讲演,企图通过诋毁中国人之大脑结构与功能以诋毁我中华民族后,便毅然推迟归期,参加大会,在会上他将所搜集之材料,以事实驳倒施尔石诽谤中国人脑之谬论,得到与会科学家的支持与赞扬,成为了中华民国科学史上著名之公案。他虽然因此失去与慈母诀别的机会,却为中华民族伸张了正义。此时,家国情怀已深深融入了他的精神血脉。自此欧阳翥这位中国的神经解剖学家闻名于世,名声鹊起。
1932年欧阳翥在柏林大学时,就对人脑研究取得多个成果。他因在岛区发现义形细胞,在横纹区发现特殊细胞结构,发表论文“人脑横纹区细胞构造之亚区”,在国际上就享有盛誉。1936年在德国发表的“人脑之种族问题”一文,对白种人和黄种人的大脑,从外形大小、重量到内部结构、显微解剖等多方面科学地论证了二者并无差异,雄辩地驳斥了外国学者诋毁黄种人脑结构不如白种人的谬论,从而改变了部分洋人对中国人的歧视心理。另外欧阳翥在国内以及德、英、美、法、瑞士等国发表20余篇论文。他撰写的论文有:1、白鼠脊髓中动物神经细胞之发展(1925年中国)。2.白鼠脊髓中椎体通道之研究(1930法国)。3.白鼠大脑亚猛角瘤病之观察(1930年法国)。4.关于设立国际神经学研究所之商讨(1931端士)。5.人脑直回细胞之分区(1932德国)。6.人脑岛回新特种细胞(1934德国)。7.人脑额回细胞之分区(1934中国)。8.人脑横纹区之亚区(1934中国)。9.关于X形细胞之断发现(1934中国)。10.人脑额回之细胞构造:第一部(1934中国)。11.陂立亚氏著“灵长类大脑皮层感觉通道”述评(1934德国)。12.人脑横纹区细胞构造之亚区(1934德国)。13.人脑横纹区细胞构造之亚区(1935中国)。14、人脑之种族问题(1936德国)。15.X形细胞之比较研究(1936德国)。16.黑猩猩脑中横纹区之变异(1935英国)。17.神经系统之发达与行为之关系(1935中国)。18.鸟类脊髓腰荐窦之构造(1936中国)。19.熊脑外部解剖(1936中国)。20.人脑额回细胞之分区:第二部(1936中四)。21.灵长类视觉皮层构造之变异(1937美国)。22.间脑之内分泌(1937中国)。23.大脑皮层功能之定位(1942中国)。24.血管构造在大脑皮层内之分界(1948中国)。25、猕猴脊髓中形态上之特点(1950法国)。
欧阳翥治学严谨,以校为家,关爱学生,功绩显著。回国后在中央大学任教20余年,他先后主讲过“组织学”、“胚胎学”、“神经解剖学”、“生物学”、“动物学”、“比较解剖学”、“动物切片技术”等课程,任教认真,内容丰富,效果甚佳。欧阳翥年青在外求学时代,遵父命回乡完婚。妻子是一位旧式女子,完婚后即匆匆离家仍去求学和工作。回国后母亲因病离世,他虽在南京任教,妻子却仍在老家侍奉他的父亲。1939年,日军进攻长沙,妻子受了惊吓因病于次年去逝。欧阳翥却孤独一生,终身却未再娶,他以校为家,献身于事业。他于1938~1950年担任生物系系主任期间,战火连绵、社会动荡、主持系务十分艰巨。1937年日寇侵华,全面抗战爆发,学校西迁重庆沙坪坝,建教室、实验室于荒山突岭,以续弦歌。1946年学校迁回南京,欧阳翥从图书、仪器、标本的装箱搬运,到恢复重建图书室、实验室等工作都指挥若定,亲自参加。抗战期间,环境艰苦,教育经费严重短缺,他团结师生、艰苦奋斗,坚持每年招生,正常教学,培育人才。其中不乏国际知名学者,如上海昆虫所世界著名原尾虫专家尹文英院士、北京农业大学微生物学家李季伦院士等均为欧阳翥教授中大生物系40年代毕业生。1948年底,他不顾个人安危保护进步学生,出任校维持委员会委员,应变护校,极力反对中央大学迁往台湾,功绩显著。
欧阳翥不畏权威,坚持真理。解放后,他对新中国寄以厚望,曾赋诗表达期待之情。但是,当时学术上向苏联“一面倒”的做法,令他的“伉爽”之气终于爆发。1953年,苏联生物学家李森科来南京大学作报告,报告中斥“孟德尔学派”为“伪科学”。欧阳翥越听越气愤,挨到休息时分,在走廊里,他激愤地大声说:“我实在忍不住,不得不直言,这位专家讲的太不对头。科学是追求真理的,孟德尔的遗传学绝不是伪科学,孟德尔打不倒!”说完,他佛袖而去。人声嘈杂的走廊顿时肃静下来,与会的学者们与学子们都沉默了。令欧阳翥失望的是,晚上,一位他平日爱重的弟子来到家中劝说他,要他当众承认“孟德尔是伪科学”,还说:“先生,你应顺乎时代潮流。”欧阳翥气愤至极,将学生骂走。
欧阳翥还担任过中国科学社、中国动物学会、中国人类学会、心理学会、民族学会、解剖学会等多种学会的理事,并为国际人类学会、国际神经学会的会员。1950年5月,作为中国人类学学会的发起人,欧阳翥当选为理事。欧阳翥的名字和事迹入选1943版《世界名人大辞典》。
三、古典诗词中的家国情怀
欧阳翥祖父欧阳笙楼、父欧阳鹏均饱读诗书,国学造诣皆很深。年少时他就从祖父和父亲习四书五经与古文史。8岁时,祖父就授其《尚书》。他在国学方面的研究也硕果累累,创作旧体诗《退思盦诗草》六卷,《退思盦文稿》两卷,《退思盦诗抄》十三卷,《退思盦杂缀》三十六卷,累计数百万字。著名生物学家胡先驌曾评价杨钟健、翁文灏、欧阳翥等人时,说杨“功力稍差”、翁是“旧学甚深,而作诗未入门”,欧阳则“我国脑神经学家第一,诗甚佳,有《欧阳翥诗草》”。在抗战时的重庆大后方,欧阳翥是著名学者与诗人徐澄宇家中的座上客,他以科学家吟诵自己的诗作使在座的文学家、执教与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教授们都为之动容,“不独以其感情之真挚、深沉,且以其辞藻之美博得叹掌。”他与徐澄宇于南温泉荡舟花溪之上时,二人比赛背诵杜诗,结果不相上下。徐澄宇回家后告诉好记性的妻子、同为诗人,时称“碧湘词人”的陈家庆,让她再去比试一番,而陈家庆对自己能否比过这位生物学家竟然也没有把握,称“这位博士真可谓之博矣!”这一细节,也足见欧阳翥精通国学诗词。
“夜气冥冥翳太青,清窗听雨独伤情。
梦痕带泪回童辇,歌调凝弦断玉筝。
咽到中宵应有恨,敲残旧苑已无声。
离离原上多禾麦,都为苍生望太平。”
这首题为《夜雨》的七律,是欧阳翥作于抗战期间,将身世之感与家国之痛融为一体,而意向苍凉凄美,被誉为诗中上品。
“落英如海耀残阳,凝碧嫣红两擅场。
绝似三好年少客,欲将肝胆献明堂。”
这是他《咏桃花》。古往今来吟桃花篇章不乏佳作,然而那肝胆照人的三好年少客形象正是他的自我写照。欧阳翥读万卷书,又行万里路。到过世界各地,看过许多奇山异水,饱领异域风光,学得先进的科学。他心怀故土,对于苦难中的祖国,始终一往情深,他终不忘记他少日的誓言“欲将肝胆献明堂”。
“群山重叠蔽空来,疑是银屏耀日开。
任女尽能回雪舞,使君初踏上天阶。
层楼无地盘蜗角,飞栈穿云拂玉台。
万里来登萧爽处,一声长啸海西回!”
诗题名《登阿尔卑斯山》作于出国留学的1933年。他时时想念家乡,想念父母,“一声长啸海西回”即是他执意回国效力的体现。《即事》作于1931年,在柏林度圣诞节有感,诗云:
“三年飘泊意如何? 杯酒当筵强笑歌。
佳节伤怀愁欲绝,望中清泪北堂多。”
“北堂”古指士大夫家主妇居室,后以代称母亲。他在异国他人思念母亲。他时时思友人,怀故国。《寄喻慕韩兄巴黎》为同一时期作品。
    “攻瑰芳腾泪,巴黎一径通。
    人来青嶂外,家在夕阳中。
老树垂垂绿,高楼处处红。
故园愁不见,相忆独临风。”
他强抑自己浓郁的乡思乡情和对病中父母的无穷思念,记定准备好充足的理由去辨明是非曲直,为国争光。当时心境,真有“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英雄气概。当时的德国法西斯阴影正在这块土地上滋曼。把人种分成“优”、“劣”正是德国法西斯为其罪恶的杀人舆论和籍口提供所谓的“科学依据”。欧阳翥不仅为中国、为黄种人的东方,也是为了世界和平与人类幸福在作努力,作贡献,可谓功莫大焉。
    他在异邦的生涯是艰苦的,过着贫困的日子,孤苦寂寞,唯向书中寻觅乐趣。此中有真味,到处可为家,“好斩楼兰归故国”。下面二首诗均作于在柏林攻读之时。
    “神州望断雁行斜,异域飘零度岁华。
    客邸无金谁共语,书城有味此为家。
    洪炉宝剑冲霄汉,大陆腾蛇走塞沙。
    好斩楼兰归故国,更穷沧海趁无涯。”
    “菩提树下几经过,作客年年感若何?
    西陆鸣蝉归思急,北堂梦醒泪痕多。
    层楼日照披坟典,秘阁风开拂绮罗。
    经籍文章何所用? 欲将弓箭学廉颇。”
    欧阳翥是一个具有强烈家国情怀的科学家,对民族命运的关切、对民族苦难的咏叹是他诗中常见的主题。1934年秋天,他回到故国。此时,日寇铁蹄已经践踏神州,欧阳翥到上海,车过安亭时,赋诗云:
“出墙红树晚萧萧,
渔艇横斜水国遥。
秋尽江南闻画角,
几人曾忆霍嫖姚?”
诗中表达的,是闻鼙鼓而思良将的思绪。相比这首典丽的绝句,他为纪念当时东北游击队总司令苗可秀英勇殉国所作的《凤凰城》一诗,则豪放激越,慨当以慷,是对卫国勇士的真情礼赞:
“松花江上怒涛横,
长白山边鬼夜惊。
杀进胡奴虹贯日,
凤凰城是汉家营!”
全面抗战爆发后,欧阳翥随中央大学内迁入蜀,由于战时条件艰苦,切片机、照相机等实验设备均付阙如,“研几探微之功难举”,作为科学家,他内心十分痛苦,但整个民族都在血泪中奋斗,他鞭策自己必须振作,遂在因陋就简的住处里朗吟高咏,以鼓励自己及身边的人。且看其中的一首:
“荒邱千载莽荆榛,
南国人来忽作春。
自启山林继弦颂,
非关避地学逃秦。”
这诗是抗战时中国大学的真实写照。当时,尽管国难当头,国民政府号召各大学弦歌不辍,为民族复兴培本固原,谱写了一页光耀国族史册的篇章。欧阳翥的诗,是这一历史珍贵而独特的记录。在另一首诗中他写道:
“晨光初上晓钟催,
树里书声入户来。
唯有飞鸢能蔽日,
朗吟梁父已非才。”
“飞鸢”指飞机,他希望中国国防工业能自己制造飞机,并认为,在战时,诗才已经不重要。当时的欧阳翥,有“万能博士”之誉,举办过各种类型的讲座,比如他曾经以“第二战场开辟之情况及美军在太平洋布置舰队”等为题,为人们作过演讲。
欧阳翥内心深怀一副侠客魂魄,从他的好友段熙仲为《欧阳翥诗草》所做序言中的一段记述可见一斑:“临湘欧阳铁翘,振奇人也。民十二,余来南雍(即南京)始从季弟识其人。高睨大谈,类世所谓伉爽大夫者。其年,南雍不戒于火,科学馆被焚,诸弟子齿录较高,与秉农山,柳翼谋,陆志韦诸老师相向而哭,皆失声。火方炽,有冒烈焰抱图书而出入者,火光赫照中见此巨汉,则吾铁翘也,余心敬之。”
1954年4月,他带领生物系学生去栖霞山野游采集,这是他最喜爱之地,曾为之写下许多诗篇。但这一次,他留下的是不详之音,在一组绝句的最后一首中,他写下这样的句子:
“词客留题零落尽,断垣扪遍几回环。”
一个月后的一个夜晚,欧阳翥投井自尽。去逝之后,南京大学成立了51位著名教授组成的治丧委员会,出版了《追悼欧阳翥教授》的小册子,经中共南京市委批准,他被安葬在南京著名的栖霞山风景区。
匆忘先贤欧阳翥,匆忘他的家国情怀!
(作者单位:长沙市望城区行政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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