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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官窑买地券和墓志铭的史料价值】邓继团2021年1期总123
2021-06-04 16:09:24   来源:   评论:0 点击:

买地券是东汉中后期出现的具有鲜明道教文化特征的随葬文字材料,是一种象征性的证券,放在墓内意在保证死者对墓地的所有权不可侵犯。墓志铭是为死者撰写埋在墓中的志墓文,内容包括死者在世时的持家、德行、学向
买地券是东汉中后期出现的具有鲜明道教文化特征的随葬文字材料,是一种象征性的证券,放在墓内意在保证死者对墓地的所有权不可侵犯。
墓志铭是为死者撰写埋在墓中的志墓文,内容包括死者在世时的持家、德行、学向、技艺、政绩、功业等,一般为石质或陶瓷质地。墓志铭作为死者的个人档案,往往可以弥补家谱、方志乃至国史的不足,具有一定的文献价值。
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孙彦等著的《中国历代陶瓷题记》一书载有铜官窑出土的二件陶质墓志铭。它们补充了铜官窑史料的不足,成为研究铜官窑的重要载体。二墓志即《大和八年唐叔清买地券》与《咸通八年彭城刘府君陶墓志》。
《大和八年唐叔清买地券》长30厘米,宽25厘米。文字13行,200字。“大和”为唐文宗李昂纪年(827-835),著录者往往误作“太和”,甚至衍为“泰和”,此券为当时人所书,“大和”二字,清晰可辨。全文如下:
 
维大和八年,岁次甲寅,九月己酉,十三日辛酉,金(今)有潭州长沙县临相(湘)乡普乐里没故亡男人唐叔清,时年六十七岁亡没。
用钱三阡文买此地,土名城子,九龙岗中:东至甲乙,底(抵)王押衙母墓为界;南至丙丁,长二丈;西至庚辛,底(抵)墓为界;西北至壬癸,上岭长伍丈为界。其地于伍囗处买得,为凡敬纪。
尚有多年水为至,东至青龙,南至朱雀,西至白虎,北玄武,上至苍天,下至黄泉。寿符君承武夷王、蒿里父,丘承墓伯土中二千石、 土公、土母、土家子孙,不得侵夺。亡人唐叔清,百粮万年,依如有此,老君律令。
保张空,故见人李度。
 
《咸通八年彭城刘府君陶墓志》长46厘米,宽30厘米,正面阴刻楷书11行,349字。全文如下:
 
彭城刘府君墓志铭:维唐咸通八年,岁次丁亥,八月建、丁卯朔,彭城刘府君沄(潭)州长沙县临湘乡普乐里,故——玄宗之世、紫金光禄大夫刘球公一十二廿(世)玄孙洽公之子、孝廉璿公,立志葬斯焉。
公舆儒墨修身,弓裘是习。少而妤道,不恃禄能。琴酒自怡,放旷山水。志慕易理,乐在诗言。记云:大德不宜(官),大道不器,囗囗者也。故公能惠爱,美之里人兮;唯公好学,美之土人兮;劝以忠孝,猷子幸奉君亲兮;述乎不作,善而不伐,谦之于君子兮;示众子孙,广友敬交,亦不忒兮;其德洸洸,竹帛可诔,之不朽兮。
时年寿六十,疾疚不疗,奄终于湘渚。夫人张氏,生二子二女。孝名成著,迁奉府君,葬斯美山焉。地名渡头。松竹苍翠,云泉媚茂。势合音徵,理润人情,故安厝于斯焉。
颂曰:维岑之峦,峥嵘秀出。映带迥泊,周甸盘屈。青龙左眄,为禄为秩。百兽右蹲,盛年盛筚。玄龟掩嶂,朱鸟当日。连车拥盖,来牡千疋。松筠荟荟,佳城郁郁。葬之万古,图居太一。子孙荣益,为辅为弼。天文显彰,地理华实。水有瑸玑,陆有榛栗。湘月袅袅,周风馝馝。铭碣纪事,书之玄室。
 
据《望城县志》:1981年,长沙市文物考古队在古城村即现今望城区铜官街道彩陶村发现了唐叔清与刘璿墓。通过对这二座唐墓出土的买地卷及墓志的解读,我们可以得到如下历史信息:
一、墓志的年代表明,唐叔清去世于大和八年,即公元834年;刘璿去世于咸通八年,即公元867年,两者相隔34年。唐叔清享年六十七岁,刘璿享年六十岁。唐叔清去世前八年,即宝历二年(826),铜官窑生产的一批产品,随船沉入了印尼勿里洞岛海域,沉船就是近年打捞出来的“黑石号”。
二、由于二块墓志出土地点明确,且处于铜官窑的辉煌时代,这两块陶质卷、志,在铜官窑生产,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如此,它们则是填补铜官窑在买地卷、墓志铭这一类别空白的实物资料。
再,亡者一般会在数日后入土为安,唐、刘二亡人的陶质卷、志在铜官窑烧造,无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从人和的角度,都顺理成章,是铜官窑人就地取材的一种创造。
三、唐、刘二位唐人去世后都葬在铜官窑的故地——“潭州长沙县临湘乡普乐里”,这为后人明确铜官窑与潭州与长沙县关系,提供了具体点位。墓志铭告诉今人,1200年前,铜官窑核心区为长沙县下属的临湘乡普乐里。
四、通过这二通券、志,可以看出唐代长沙铜官窑所在之“里”及以上州、县、乡共四级行政机构设置的完善,即潭州、长沙县、临湘乡与普乐里。据《旧唐书·食货志上》:“百户为里,五里为乡。”
五、买地卷及墓志铭里还有几个难得的地名。古城村为彩陶村的前身之一,城子应该就是程普城。在唐代,作为军事功能的程普城已经废弃,唐叔清可以“用钱三阡文买此地”,安葬于此,即是明证。
这样,汉末三国时期的程普城、《元和郡县志》的故尉城、买地卷中的城子、当代的古城村,形成了一条跨越近1800年的闭合证据链,“城子”则补齐了唐代的短板。
六、其他地名有九龙岗、渡头,而湘渚有可能是唐代石渚的别称,或湘江边小渚的泛称。
七、唐叔清买地卷涉及到几位乡邻,即王押衙及其已经去世的母亲,墓地卖家伍囗,买地卷记录人员凡敬,保人张空,第三者即见证人李度。而刘璿的墓志铭则把他的祖先上溯到了第十三代祖刘球,还有他的父亲刘洽,夫人张氏,以及没有记下名字的二子二女。
八、唐叔清买地卷载有墓地卖家、买地卷记录人员、保人以及见证人,可以说,这是一篇唐代土地买卖的法律文书,完整、清晰,是管窥唐代,特别是中晚唐湖南土地政策的活化石。
九、押衙,官名,即“押牙”。唐置,掌领仪仗侍卫。《旧唐书·惠文太子传》:“金吾,天子押衙。”墓志里的王押衙,也许曾在帝都长安护卫天子。唐后期节度使、观察使府内也设有押衙,王押衙为湖南观察使内武职可能性更大。
十、刘璿的第十三世祖刘球为紫金光禄大夫。汉武帝改战国中大夫为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掌顾问应对,隶于光禄勋。唐朝紫金光禄大夫为正三品。欧阳询任职的太子率更令,在唐“兼掌皇族次序礼乐刑罚之改令,皆从四品上。”可见,刘球品级不低。
十一、孝廉是汉武帝时设立的察举考试,以任用官员的一种科目,魏晋南北朝为九品中正制,唐代以后盛行科举制。墓志铭称刘璿为孝廉,应是对亡者的尊称。这从墓志对他“儒墨修身,弓裘是习。少而妤道,不恃禄能。琴酒自怡,放旷山水”的记载,也可以得到佐证。
十二、唐叔清买地卷记下了唐代的民间信仰以及民间护亡者诸神,它们是解读晚唐民俗、葬俗的钥匙,墓主人试图以此来宣告墓地的神圣与不可侵犯——“东至青龙,南至朱雀,西至白虎,北玄武,上至苍天,下至黄泉。寿符君承武夷王、蒿里父,丘承墓伯,土中二千石,土公、土母、土家子孙,不得侵夺。亡人唐叔清,百粮万年,依如有此,老君律令。”
十三、从行文格式上看,《大和八年唐叔清买地券》与《咸通八年彭城刘府君陶墓志》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区别。前者偏重对墓地本身的描述及强调冥界诸神对墓地的护佑。后者侧重对墓主人世系及本人生平事迹的记载,还有墓志铭不可或缺的一段“铭”文。这也是前者称“卷”,后者叫“志”的原因所在。
十四、陶瓷板的烧制对工艺的要求比较高,在一千多年以前的唐代,更是困难重重。《大和八年唐叔清买地券》长30厘米,宽25厘米,计750平方厘米。《咸通八年彭城刘府君陶墓志》长46厘米,宽30厘米,计1380平方厘米。后者是前者面积的1.84倍,说明在公元834年到公元867年的34年间,铜官窑的陶质板材烧造技术,有了长足的进步。
十五、刘璿墓志:“记云:大德不宜,大道不器,囗囗者也。”“宜”应为“官”之误,出自《礼记·学记第十八》,原文如下:“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于此四者,可以有志于本矣。”
十六、墓志载墓主人刘璿世系如下——“玄宗之世、紫金光禄大夫刘球公一十二廿(世)玄孙洽公之子、孝廉璿公”,可见,刘璿的父亲为刘洽,刘洽是刘球的十二世孙,那么,刘球也是刘璿的的十三世祖。
玄宗即李隆基,公元713年11月到公元758年2月在位。据墓志,公元713到758年,当为刘球的生活年代;刘璿去世于咸通八年,即公元867年,两个时间点相差150年左右,隔五到六代,属于正常范畴,不应差如此之远,是原碑之错,还是记录之误?均待考。
由于历史的原因,与其他窑口一样,铜官窑不见于官方文献,李群玉的《石潴》诗算是其中的孑遗。在文献学领域中,与其他窑口最大的一个区别是,铜官窑有其独特的纪事方式,即在陶瓷器物上写诗文,作题记,这样就为后人留下了一笔丰厚且可以品读的文化遗产。
陶质《大和八年唐叔清买地券》与《咸通八年彭城刘府君陶墓志》更是铜官窑出土文物里的佼佼者,它为后来者留下的这549个文字,蕴含了丰富的历史信息,他们是破译唐代铜官窑百姓生活、氏族构成、社会结构、行政划分、土地政策、丧葬制度、民间信仰、卷志格式的第一手可靠资料,而墓志本身也是铜官窑器物一个独特的类别——买地卷、墓志铭。所以说,这二块唐代卷、志,是研究铜官窑的重要文献,其价值,无可替代。
                         (作者单位:中南大学当代东方艺术研究中心 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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