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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之稑与浏阳古乐】汤锐2020年4期总122
2021-01-10 20:06:21   来源:   评论:0 点击:

浏阳古乐八佾乐生清道光十六年(1836),26岁的湖南湘乡县举人曾国藩会试失利后南归。次年,他听说浏阳县文庙祭孔时用古乐,于是来到浏阳,与浏阳举人贺以南(后改名祥麟)等咨考声音律吕之源流,留两月乃归(《

 

浏阳古乐八佾乐生
清道光十六年(1836),26岁的湖南湘乡县举人曾国藩会试失利后南归。次年,他听说浏阳县文庙祭孔时用“古乐”,于是来到浏阳,与浏阳举人贺以南(后改名祥麟)等“咨考声音律吕之源流,留两月乃归”(《曾文正公年谱》卷一)。
在古代,每年二月、八月的上丁日,都要在文庙祭祀孔子。浏阳文庙祭孔以前是没有乐舞的,曾国藩之所以能在浏阳文庙观赏到乐舞,是因为七年之前,浏阳知县杜金鉴聘请了一位音律专家当教习。这位创兴浏阳文庙乐舞的人,名为邱之稑。同治《浏阳县志》记载:“浏阳旧无乐舞。道光九年,知县杜聘邑人邱之稑等教习,至今称盛。”(卷十《祀典二•文庙》)
其实,清政府规定了全国文庙祭祀孔子统一用乐章《中和韶乐》,具体有六个篇章:《昭平之章》《宣平之章》《秩平之章》《叙平之章》《懿平之章》《德平之章》。浏阳祭孔乐章也是《中和韶乐》,那曾国藩为什么称其为“古乐”呢?这是因为邱之稑不盲目迷信权威和书本,而是有着可贵的实践精神,用亲身实践求真知的方法,既“博采群书,综贯条密,辨讹正失”(同治《浏阳县志》卷十八《邱之稑传》),订正了历代以来在音律方面的错误,还祭孔乐舞以本来面目,又亲手制作乐器,使祭孔盛典有一整套完备的乐器。因此,相比于“古乐”一词,称浏阳祭孔之乐为“正乐”才更准确。邱之稑去世后,曾国藩赠给其子邱庆籥两方匾额:“雅淡和平”“精探正乐”,以表彰邱之稑创兴乐舞之功。“雅淡和平”是浏阳祭孔“古乐”的特点,“精探正乐”则是对邱之稑一生成就的精准概括。

订律制器

邱之稑,字逢升,号穀士,浏阳西乡水围段人,乾隆四十六年(1781)六月十八日生。父亲邱民坊,字德音,监生,家境殷实。为人性格慷慨,每遇收成不好的年份,“辄减粜以赒邻里”(同治《浏阳县志》卷十八《邱民坊传》)。他又捐出良田百亩建义塾,名为嘏田书舍,以供族中子弟读书。邱民坊生有四子,邱之稑最小。
邱之稑“生有异质,喜读书,凡经史百家、先儒语录,皆能殚心研究”(《邱穀士先生崇祀乡贤录》,载浏阳《邱氏族谱》卷首,民国乙丑续修。下文引文未注出处者,皆出于此篇)。他不太喜欢科举功名,花钱捐了监生,参加乡试未中,也并不在意,“泊如也”。他最感兴趣的还是音律,小时候就跟随父亲学习音韵之学。嘏田书舍藏书甚富,邱之稑“寝馈其中,尤肆力于音乐,多所心得”,因此“邃于音律之学,具有神悟”。
道光九年(1829),浏阳知县杜金鉴想兴办文庙乐舞,聘49岁的邱之稑为教习,为他设立乐局,招收青年子弟传习礼乐。邱之稑“率邑中生童朝夕弦诵,届丁则奏诸庙。穀士自是弃举子业,专事音律”(李春煇《律音汇考序》)。
邱之稑研究音律,“实事求是”,充满着科学精神,“并不局于旧说。而于诸经言乐,皆有存疑之处,以经证经,初非臆解”。他发现,自汉、晋以后,世人对《管子》“弦度生声”之说有着误解,“遂指黄钟九寸下生林钟,六寸之管为宫生徵”。《史记》被誉为“史家之绝唱”,但其“律数一节,实贻误后人”,而后代论乐诸家都陈陈相因,不敢质疑。他指出:“三分损益为律吕管体所从生,而史迁以去一益一为得某宫、某声,遗误不少。《前汉志》谓正声无有忽微,及《律吕新书•六十调图》,皆不免讹谬相承,以致律吕淆而阴阳混。”因此得出结论:“正声必先明六律,正五音之旨。”(同治《浏阳县志》卷十八《邱之稑传》)
律吕,古代校正乐律的器具。用竹管或金属管制成,共十二管,管径相等,以管的长短来确定音的不同高度。从低音管算起,成奇数的六个管叫做“律”,成偶数的六个管叫做“吕”,合称“律吕”,后亦用以指乐律或音律。乐律有十二,阴阳各六,阳为律(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亡射),阴为吕(大吕、夹钟、中吕、林钟、南吕、应钟)。五音,我国古代五声音阶中的五个音级,即宫、商、角、徵、羽。
他所撰的《史记律数辨》说:
汉承秦火之后,先王制作无一二存,而其假借紊乱者,莫如音律一道。考《史记》所定《律书》......其音律之遗误后人者,莫如律数一节。列九九八十一以为宫;三分去一,五十四以为徵;三分益一,七十二以为商;三分去一,四十八以为羽;三分益一,六十四以为角,且术曰“音始于宫,穷于角”。呜呼!史迁为有汉一代著述,所著律数体用不明如此,无怪以讹承讹,后世之言音律者,皆无所适从,则是六律之不分,五音之不正,诚非无自也。此岂可以不辨哉!夫三分损益者,律吕管体所从生,管体生而后五音出,孟子曰“继之以六律正五音”是也。迁不以去一益一为生某律某吕,而以去一益一为得某宫某声,是六律之生未终,而五音之名先正。宫可以生徵,徵可以生商,商可以生羽,羽可以生角,是五音之名自正,而六律之以徒劳,有是理乎?况有定者律也,无定者音也。何谓有定?如以黄钟正宫,则太簇为商,姑洗为角,蕤宾为变徵,夷则为徵,无射为羽,其不可以他律混者,体之所以立也。何谓无定?如旋太簇为宫,则姑洗转而为商,蕤宾转而为角,夷则转而为变徵,无射转而为徵,黄钟转而为变宫,其未尝以转调穷者,用之所以行也。孰谓宫、商、角、徵、羽可乱为宫、徵、商、羽、角哉?孰谓宫、商、角、徵、羽之旋转不竭者,可任意指为始于宫而穷于角哉?(《律音汇考》卷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邱之稑认为,后世之所以有律吕混淆之误,是因为只停留在书本理论上,而“未制器审音”。而制作律管、乐器,先得有量长度的尺子,才能保证音律的精准。邱之稑选中了周尺,“历代古尺,不一其等,惟周尺为万世不易之制。盖周尺起于黄钟,一分适中横黍一粒,累十黍而成一寸,黄钟管长九寸,径三分三厘八毫五丝一忽。统而计之,周尺实中声所自出”(《律音汇考》卷三《尺》)。一粒黍子横着放相当于周尺的一分,十粒的长度就是一寸。邱之稑校定了周尺的尺度,制出周尺,“以定十二律之长短”,用周尺“以制律管,自合中声,各器悉准此”。
各种乐器中,凤箫最重要。“凤箫一名排箫,由来最古,其制不定,则律吕不明,诸器失度,而古乐莫复,故凤箫为诸乐纲领。”(《律音汇考》卷三《凤箫》)唐、宋凤箫之制均是十六管,即六律、六吕外,加半律、半吕各二,共十六管。但邱之稑查阅图籍,发现唐、宋凤箫律管错列,“皆未察雄鸣、雌鸣之别,阳声、阴声之殊”,“自黄钟至半夹钟止,十六管不分左右,每一律间一吕,由长及短,一顺安插,又指半黄钟、半太簇、半大吕、半夹钟为四清声,此因不识变宫之声,原出倍半之管,即误以四半管之声,谓应其本体之管,审音全不凭耳,不应强以为应”,因此律吕混杂。《博雅》云:“小箫十六管,大箫二十四管。”邱之稑研究发现,唐、宋以来十六管的凤箫是小箫。他反复摸索,研制出了二十四管的大箫,“于十二律吕外,加倍律三、倍吕三、半律三、半吕三,合为二十四管”,“其制分为两翼,排列左右,左自倍蕤宾至半姑洗为一翼,右自倍林钟至半仲吕为一翼。务本探源,制法始定”。即在一个像凤凰展翅的块木上,左右两侧各安插12根长短不一的律管。“凤箫定,诸乐悉受范围,有不与律吕二均全协者,必径之大小、孔之高低有未当处,钟、磬之厚薄亦然。”凤箫是制其他乐器的标准校音器,如其他乐器与凤箫的音韵不合,那就是因为管乐的内径大小、乐孔高低,钟、罄的厚薄有不当的地方。
掌握这个原理,邱之稑制造作出了一整套祭祀用的乐器:洞箫、篪、笛、笙、竽、埙、琴、瑟、编钟、编磬,“一一皆合中声” 。
就在邱之稑研制律管、乐器之时,道光九年,浏阳西乡一位樵夫挖到一件古钟,带回家,雷雨随之而至,樵夫害怕,扔在门外。恰巧被邱之稑二兄邱之程看到而购回。邱之稑查阅宋代《宣和博古图》,辨认出此钟是周代镈钟,样式轻重都与书中图样吻合,而其声调与自己制作律管中的倍应钟管相合。这为邱之稑研制的律管提供了实物佐证,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此钟后被邱之稑采用编入浏阳祭孔的乐器中。
“乐所由起,实符天地自然之气” (同治《浏阳县志》卷十八《邱之稑传》)。古人烧苇膜成灰,称葭灰,置于律管中,放密室内,以占气候。某一节候到,某律管中葭灰即飞出,示该节候已到。这个过程即为“候气”。节气时间的准确确定,有助于农业生产。“候气”要“防风动,故须密室”(《律音汇考》卷二《候气便法》)。按照《后汉书•律历志》等书记载的方法,要建三重墙壁的密室,紧闭大门,不留缝隙,密布帷幕,做到密不透风,再如法操作。不是富贵之家,根本没有如此条件。邱之稑想到一个相对简便的法子:找一间安静的房子,地上挖一坑,将木板开数孔,安插律管,再将木板放在坑内,律管管口向上,盖上素纱,用胶固定,将葭灰置于素纱上,再用瓦罐盖在坑上,保证密闭性。时刻一到,揭开瓦罐,看葭灰动没动,以验证节气是否到了。但是这个法子还是有缺点:不能全过程观察,还担心揭开瓦罐时葭灰被风吹动。思来想去,邱之稑终于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办法:制作一个方匣子,四围和顶面都镶嵌玻璃,以代替瓦罐,罩在坑上。这样一来,只需“坐视其旁,时至,众目可睹”。这个办法,别说是在密室,即使是在旷野之中也能操作。
道光十一年(1831)春分节气来临之时,邱之稑照此方法,“安置夹钟四管”。当时室外风雨大作,而室内律管管口上的葭灰都冲走了。邱之稑推断是阴气太盛的缘故,恐有水灾,因此提醒乡民竭力防备。当年夏至前后,果然发大水,“六日三涨,为从前所未有”。邱之稑“因叹古人所谓灰半出为和气吹,全出为猛气吹,理或然也”。邱之稑曾多次实验,律管管径尺寸偏大或偏小,葭灰都不准时而动,“必径合声应,其隆起之时,方与气至适合。此中气之所以难定,而审律之所以非易也”。
辩证律吕源流,制作律管、乐器后,邱之稑对古乐谱和祀孔乐章进行了修订,例如,他订正了朱熹《仪礼经传通解风雅谱》律吕兼收之误,重新撰写了两篇《风雅十二诗律吕谱》(分别是太簇、夹钟和大吕主宫)。
邱之稑研究、教习礼乐,卓有成就,“铿锵缀兆,均度疾徐,乃一一咸轨于正,而乐甲于南楚”(沈道宽《浏阳县乐局记》,载《话山草堂文钞》,清光绪刻本)。每逢丁祭,乐生奏乐,舞生起舞,场面盛大隆重,蔚为壮观,县中绅民不由得啧啧称叹,争相让子弟学习乐舞,且倾囊资助经费。与邱之稑共事的李春煇说:“穀士性严正,教诸生一以淑心性、敦孝弟为务,邑人士重之,命子弟争就其范,有捐建广厦以为藏习者,有捐金数百以兴佾舞者,有捐金千余以资薪水者。噫!此可想其人之行与其事之盛也已。”(李春煇《律音汇考序》)东乡富绅王才桢捐银千余两在文庙旁建肄习乐舞所,募集资金购置田产,用田租作为二丁祭祀的费用。
每逢春、秋丁祭,邱之稑以身作则,“身先斋戒,穆然如有思”,“丁祭前预习颁定礼仪、乐舞”。又制定了整肃精密的《规条》,“凡入局肄习诸生,必由正人保荐,详核人品,历稽技艺,随时奖抑,使相奋勉,因而气质变化,胶庠向风”,将乐舞生管理得井井有条。
邱之稑主持浏阳文庙乐局21年,直至去世。浏阳祭孔乐舞逐渐兴盛。

著书传世

邱之稑将研究音律的心得记录下来,荟萃为理论著作《律音汇考》八卷,“使人有所据依”。他于道光十五年(1835)十月初一日作《自叙》云:
念自古乐失传,先儒之论乐者迄无成书,声音之道,盖难言矣。宋蔡西山先生著《律吕新书》二卷,法度精详,言乐者皆得据以为说,然于旁搜远引之意详,审音协律之事略,后更欲均调节族,被之管弦,别为乐书,而不克竟其志,以故六律五音之义,终无由著见。此律音之不容已于考也。
稑十岁受《毛诗》,先君子淮川公教以韵学,凡宫商角徵羽之字母,见溪(郡)[群]疑之标射,开口撮口之分,喉舌唇齿牙之辨,一一指示。稍长,学审笛,又晓之曰:“声字之谱,殆即五声二变之源流,如时曲北调出凡一,无异五声之兼二变,安知今乐不犹古乐也?”稑识之不敢忘。已得朱子《仪礼经传通解》读之,见所存诗乐皆注律吕,窃欲按字谱之,恒苦龃龉不合。此固数十年所常耿耿于心者。
嘉庆戊寅,与修邑乘,获读颁定《文庙乐章》,载春丁夹钟主宫,倍应钟起调,秋丁南吕主宫,仲吕起调,二祭皆清音为之还转,而未尝收一浊音,乃恍然于清浊之判若两途,而律吕之不可混杂有如是者。道光九年,明府杜晓平先生因邑素无乐舞,征稑教习,爰遵奉颁图册,恭制乐器,率俊秀子弟讲明肄习,每当二仲,敬谨陈奏。七载于兹,未敢稍懈,肄习日久,会悟渐深,乃以余力兼谱《风雅》,取精既广,有得辄书,积久成帙,分列八卷,颜曰《律音汇考》。首律吕,溯源也;次乐器,审音也;次仪礼,遵经也;次诗乐,存古也。
此书道光十八年(1838)刻版,版片存嘏田书舍。卷首有龚绶、唐鉴、沈道宽、吴士俊、李春煇序及邱之稑自序,接着是凡例、目录。正文共八卷:卷一为《原律吕说》《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说》等篇;卷二为《十二律吕配月卦表》《管体积分容黍表》《史记律数辨》《黄钟不复与他律为役辨》等篇;卷三为《尺》《凤箫》等篇;卷四为《尺式》《凤箫图》等;卷五为《乡饮酒礼摘略》《乡射礼摘略》等;卷六为《六笙诗谱说(存疑)》《六笙诗补亡说(存疑)》等;卷七为《风雅十二诗律吕谱》等;卷八为《风雅十二诗琴谱》等。末有邱庆善、邱庆颐二《跋》。
此书“甄综众说,辨讹正误,依其所言,弦之歌之,吹之击之,无不从律。视前人论乐诸书徒托空言,不能制器,末由见诸实用,独为精绝”。湖南布政使龚绶在《叙》中称赞道:“今见浏阳邱君穀士《律音汇考》一书……以二十年之心力,屏弃人事,研精微渺,以成绝业,观其推阐经传,驳难汉儒,皆自出新义……综核古今,条其源流,发其义蕴,以归于可用可传。”同治年间罗汝怀编纂的《湖南文征》将《律音汇考》卷一、卷二的十二篇文章全部收录,还收录了邱之稑《律音汇考自序》,共收文十三篇。
邱之稑还编有《丁祭礼乐备考》一书,道光二十年(1840)刊刻。他道光二十年正月元日作序说,他在研究、教习礼乐过程中,查阅了很多资料,“如《御制律吕正义》《圣门礼乐统》,类多寒畯不易觏之书”,因此编成此书,“与同业畴人朝夕肄习”。《丁祭礼乐备考》共三卷,卷上:仪注、礼器图、祭品、陈设图;卷中:乐章律音谱、乐章声韵谱、乐器、舞谱(舞谱为李春煇纂);卷下:附录(候气转律、琴谱、瑟谱、管乐声字谱、肄习乐舞所图)。《丁祭礼乐备考》涵括了丁祭礼仪和乐舞的全部内容,可谓是简明实用的操作“手册”。

影响深远

邱之稑“品端行卓,任事甚勇”,成为浏阳士绅中的领袖,县中各种公益善举都推他主持,尤其是“县中公举有关文教者”,他任劳任怨,“竭力维持”,“邑人士咸倚之”。其中最为士林称诵的一件事,是重修文庙。
浏阳文庙以前在西城。嘉庆二十三年(1818),知县羊拱辰率绅士迁建于东城外东北隅。24年之后的道光二十二年(1842),由于被白蚁啮毁了柱子,文庙大成殿有倒塌的迹象。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庙位乾亥方,凹风射入殿内,故迁建不久,而朽坏若此”(赵光裕《重修学宫记》)。当年夏天,邱之稑等倡议将大成殿改建近北三丈地,“以避坳风”(同治《浏阳县志》卷八《学校•学宫规制》),同时将崇圣祠迁建于殿左(旧祠基用于建大成殿)。知县沈履正根据邱之稑等人的建议,向上申报,“援议叙例劝捐为经费,始兴役”。道光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三日兴工,二十五年正月十二日建成,共用捐银四万一千四百余两。
重修之后,文庙中长四十六丈,宽十丈,规制完备,“壮丽坚实”(赵光裕《重修学宫记》)。大成殿坐北朝南,高大宏敞,殿高五丈五尺,东西宽七丈二尺八寸,南北长六丈二尺四寸,单殿顶盖的黄瓷瓦就达七万二千一百多片。重修过程中,邱之稑“昕夕督工”,数年如一日。知县赵光裕在《重修学宫记》中评价邱之稑为“司其事而劳最多者”。按照规定,倡捐、劝捐董事(董事,主持其事者)和出力、捐钱之人,朝廷都会给予加级、记录等奖励,即所谓“议叙”。邱之稑和邱庆善、黎定攀三位倡捐董事及捐银一千两的李洪襄,“均愿不邀议叙”,即放弃奖励。如此劳苦功高,而自愿放弃朝廷议叙,更见高风亮节,使人敬服。
道光二十九年(1849)九月十五日,邱之稑逝世,享年六十九岁。他的学行“为前后贤县令所推服,一时名流皆重之”。知县赵光裕为他写传。名士沈道宽为他作墓志铭说:“古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祀于社,非公孰当之。”
邱之稑身后,他的音律理论和著作影响深远。
咸丰十一年(1861),曾国藩已是赫赫有名的湘军统帅、两江总督,仍念念不忘24年之前在浏阳欣赏的祭孔“古乐”。十一月二十七日,他在日记中写道:
酉初,贺宏勋带浏阳精于古乐者邱庆(籲)[籥]等六人来。邱系穀士先生之子;六人者,皆承穀士之教,讲求古乐。带来乐器,琴一、瑟一、凤箫一、洞箫一、匏一、埙一、篪一、笙一。因令奏乐,以鼓节之,音节清雅,穆然令人想三代之盛。古昔圣王修己治人之术,其精者全存乎乐,而后世之独缺者,乃首在乐。余因古人治兵之道、作诗之法,皆与音乐相通,而懵然不知,深以为耻。思寻访穀士先生之徒党,相与讲求一二,故招集六人者自浏阳来皖。儿子纪泽粗晓音律,明年当令其来营,究心兹事。更初散去。
贺宏勋是贺祥麟的侄子。咸丰十一年八月,湘军克复安庆,曾国藩移驻安庆。仅仅过了三个多月,而且正值军务倥偬之际,曾国藩就急着让贺宏勋带“浏阳精于古乐者”来安庆演奏。当时邱之稑已卒,曾国藩欲创兴礼乐,因此召他的儿子邱庆籥和弟子来安庆教习。曾国藩还想让儿子曾纪泽跟随邱庆籥等人学习,“明年当令其来营”。
26年后的光绪十三年(1887),户部右侍郎、一等毅勇侯曾纪泽领衔的湖南籍京官(还有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徐树铭,翰林院侍讲学士龙湛霖,宗人府主事龚镇湘,翰林院编修张百熙等人)呈文礼部,请将邱之稑入祀浏阳乡贤祠。(礼部行文湖南巡抚查核事迹。光绪十五年,湖南巡抚题请入祀。光绪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礼部汇奏,奉旨获准。)同年,管理国子监事、户部尚书翁同龢接受国子监南方诸生的请求,将邱之稑著作《律音汇考》进呈光绪皇帝御览。于是,浏阳“古乐”扬名天下,“海内人士由是知有邱氏之学”(刘人熙《邱氏续修族谱序》)。
时人评价:“各直省礼乐,浏阳为最完。”而浏阳也一直恪守邱之稑成法,邱死后数十年后,仍“奉其成规,遵行不懈”(浏阳《邱氏族谱》卷五《世系录•之稑公》)。维新志士谭嗣同曾称赞说:“同县邱穀士先生之稑幽求钟律,钩索元音,从古乐久废之余,独传候气定律之法。殆由天授,非第人力。由是吾乡之乐有声天下。”(《石菊影庐笔识·思篇》二十二)
清末,全国各地很多文庙都学习采用邱之稑订正的祭孔音乐,仿行浏阳的做法,就连山东曲阜的孔府也派人到浏阳观摩古乐,仿制全套古乐器。浏阳古乐广泛流传,民国初年又被拍成电影,传到日本、东南亚等地区,兴一时之盛,于是有“国乐古礼在浏阳”的说法。《律音汇考》被多次刻印,风行海内外,日本音乐家田边尚雄《中国音乐史》称其为音乐界必读之书。
1956年,中央民族音乐研究所杨荫浏教授到浏阳目睹“古乐”风采,称赞说:“它是中国古代乐舞的活化石,堪称稀世之珍宝。”浏阳“古乐”的全套乐器如今被收藏在湖南省博物馆,其中有不少乐器是近两百年前邱之稑制作的。2014年,浏阳文庙祭孔音乐入选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除了超卓的天分之外,邱之稑具有实事求是、敢于怀疑、勇于实践、锲而不舍的精神,故能“精探正乐”,成为一代宗师。
(作者单位:湖南省烟草专卖局)图片由陈先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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