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显鹤与武冈】黄三畅2016年2期总104
2016-07-13 20:50:49   来源：   评论：0 点击：

邓显鹤（1777—1861），名湘皋，字子立，晚号南村老人，湖南新化人；是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湖南著名诗人、学者、文献学家，一生著述四十多种，一千余卷。除诗文之外，邓显鹤主要成就在于对湖南地方文献的搜集、整理，考订、编纂，被称为“楚南文献第一人”。除辑刊了《资江耆旧集》六十卷、《沅湘耆旧集》二百卷、《沅湘耆旧集续编》一百卷、《沅湘耆旧集小传》二十卷和《资江耆旧集小传》四卷。考订周敦颐《周子全书》九卷、《首录》二卷，编校元代欧阳玄《圭斋集》十八卷。与邹汉勋校勘王夫之的遗书经部三十八种计一百八十卷，并刊行于世。此外还编纂了《宝庆府志》，等等。
嘉庆二十二年(1817)，邓显鹤撰写了《武冈志稿》三十卷。同年，知州许绍宗（湖北咸宁人，嘉庆间任武冈知州，有政绩）聘他修成《武冈州志》。许绍宗在嘉庆《武冈州志》前序中说，体例“皆与新化邓君显鹤商榷成之，宁约毋夸，宁信毋巧”，指出邓显鹤撰修的《武冈州志》简约精炼，真实可信。
邓显鹤是武冈通。他对武冈的人文历史非常熟悉，对武冈的杰出人物十分景仰。他特别仰慕武冈周仪一家（祖居今属邵阳县的武冈紫阳山，后周仪的儿子周湛迁居武冈城），周仪、其子周湛、其孙周钦都是进士，都曾任谏议大夫。周湛之曾孙周昉，南宋嘉定间（1208—1224）登第，官至兵部侍郎，后致仕，在武冈山（又名同保山，在武冈城北近郊）心圃摩崖“桂堂”二字。邓显鹤在编写《武冈州志》期间，拓了“桂堂”，带回老家，刻在家门口，题记里刻上他的一大群子孙的名字，希望自己的子孙也能像周氏一家“蟾宫折桂”代有人才出。
邓显鹤尤其钦佩清初武冈州“四遗老”潘应斗、潘应星、许国焕和方密之（本是安徽桐城人，明末清初为避战乱隐居于武冈一段时间，在武冈影响很大）。潘应斗，字章辰，号素斋，明思宗崇祯九年(1636)举人，十六年会试登进士，序列二甲，被誉为“不世之才”。但还没来得及录用，李自成已攻入北京（1644），朝廷大乱。潘应斗仓皇南奔，辗转至金陵，投福王朱由崧，任广东万州知州，政绩斐然，百姓感恩戴德。后任南明桂王永历王朝吏部铨选司郎中加太常寺卿。时刘承胤挟迁永历皇帝于武冈，骄横跋扈，擅权乱政，小朝廷腐败有加。潘应斗度大势已去，弃官归乡，诛茅结舍于威溪之白香湖畔（今武冈西邻城步苗族自治县威溪乡白沙村）隐居，与胞弟潘应星（字梦白，南明王朝时以岁贡的身份做礼部仪制司主事）荷锄挑畚，灌园铲草，躬耕自给，“清苦度日，三餐不继”，而以诗文自娱。清顺治年间，朝廷曾先后三次征他出山作官。他笃守“满汉之大防”，坚辞不赴，名节凛然。著有《允孚堂文集》《允孚堂诗集》《白石山史评》《大来堂刺艺》《武冈图经》《云山别志》等。邓显鹤撰《武冈州志》拟为其作传，可叹的是，问其著作，已没有人能说出来；又希望能把他请入乡贤祠祭祀，不巧知州、许绍宗离开武冈，与武冈州其他人商量，未能如愿。邓显鹤慨叹不已，特至威溪凭吊，写了《威溪吊潘章辰、梦白》的五言古诗，其中有：
 
至今威溪旁，余芳袭兰芷。
我来访遗迹，怀古独仰止。
穷乡昧节义，末俗眩朱紫。
遗文付云烟，片石没荆杞。
吊古发幽情，溪风日夕起。
 
褒扬正道，鞭笞恶俗，敢爱敢怒，令人敬仰。
对潘应星的诗，邓显鹤作了这样的评述：“诗笔险劲，多槎枒生硬之作，所传《双杏行》（西晋陶侃任武冈县令时在学宫前手植银杏两棵，今尚存一棵）艰苦僻涩，无一寻常语。其警句云：‘冠盖威仪肃汉官，郁葱佳气通云岭’；‘似从地轴翻灰影，因向春明乱信风’；‘老鹳呼风窥沸蚁，皴皮溜雨集寒虫’；‘混茫唯听枯菀争，峥嵘直接风云泰’；‘却让灵椿历岁长，再惟仙李盘根大’。嵚崎历落，皆不徒作。又《威溪寓感》，词意尤俶诡，中有云：‘斯世自能翻岸谷，此身宁待振桑榆’。又云：‘烂柯叟，广颡屠，试问从前事有无。金水风轮几许大，只与人间作辘轳’。又云：‘且将十指葫芦样，都付云汉北风图。’”可见邓显鹤对潘应星诗的推崇。
许国焕，字天章，康熙甲午（1714）拔贡，晚年以南村老农自命。他所生活的武冈，是残明政权的重要根据地，作为朱明王朝遗民，他感时伤逝而恨无力回天，一生写作了大量诗篇，可惜多散佚。嘉庆间（1796—1820），邓显鹤的《资江耆旧集》印行，有个叫刘介卿的送去许国焕的《南村集》残本，“断烂漫漶，劣可辨识”。但各体略备，其中有不少详细记述清朝初期武冈一带的大事的，弥足珍贵。邓显鹤大为惊诧叹惋，觉得“乡（新化与武冈同属宝庆府——笔者）前辈名作遗佚者尚多”，因而“亟录一卷”，辑入《沅湘耆旧集》。许国焕有一首题为《行渚塘至武帐驿》的诗写了韶山，其小序曰：“湘有韶山，俗传韶氏女修炼于此。一日有凤凰衔丹诏来，遂仙去。”诗中有这样几句：“连山黯洞庭，回头失乡县。松杉引石路，凄风泠然善。林开古驿平，依微韶山见。何时凤凰来，丹诏召仙媛。”诗人感叹仙媛被召走，希望再被凤凰奉召引来，这里的仙媛应是开天辟地、重整河山的盖世英雄的象征。许国焕写这样一首诗，邓显鹤慧眼看中这样一首诗，冥冥之中得无神示！
    武冈邓辅纶（1829——1894），是与王闿运、胞弟邓绎、李篁仙、龙汝霖齐名的“湘中五子”之一。他13岁入州学，15岁补廪，在长沙城南书院读书时已有诗名，左宗棠很赏识他，邓显鹤也很赏识他，两人都称他为“异才”。邓显鹤也到过邓辅纶的家乡武冈大甸，晚年也为邓辅纶在湘军和清官场中受到的不公平遭遇而慨叹。邓显鹤与邓辅纶既是大同乡又是同姓，两人是忘年交，以至有些人误认为他俩都是新化人。1983年江西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简明中国古典文学辞典》中就说：“邓辅纶（1838—1893）字弥之，湖南新化人。”（生卒也搞错了）
邓显鹤有一首较长的七言古诗《无题》，序是这样的：“武冈东塔寺旁有故明傅忠节公作霖墓，旧志失载，寺僧夷为菜圃。嘉庆丁丑，房师许莲舫先生（许绍宗字莲舫）牧武冈，重修州志，显鹤襄校雠之役，乃从常德府志采出（傅作霖是常德人），言之先生。修其墓，先生为文以祭，详记其事于碑阴，且以谓事发显鹤，宜有诗。谨先赋长歌，惟大雅表微焉。”《无题》对南明永历政权的腐败、权臣的跋扈作了披露，指出永历政权的速亡是必然的；对忠义之士傅作霖表达了赞扬之意，对傅作霖的坟墓被平掉表达了伤感之情：
 
武冈城东东塔寺，旁有废冢无人识。
残碑剥蚀困牧樵，名姓殁灭长幽閟。
天怜忠骨沉埋久，碧血模糊两行字。
堂堂忠节灵爽凭，算卜龟从神不贰。
君看墓前双柏影，勃勃英气作生气。
 
邓显鹤对武冈的山水是很熟悉和了解的，尤其是对被道教定为第六十九福地的云山情有独钟。他写了诗歌《宿云山胜力寺（并序）》，序是这样的：“偕许文景堂、封公灿宿云山胜力寺三昼夜，每晨起坐院中，见脚底白烟一线蓬蓬出石际，老僧曰：云起矣。已而蓊然满山谷，乃叹云山之名不虚也。赋五言小诗纪之（山在武冈南，相传为秦时卢生炼丹处也）。”诗中有不少让人击节的句子：“一峰扶云飞，一峰负云走。云止峰亦停，青天露肩肘”。“七十一飞龙，出谷齐相送。云中咳唾声，下界闻鸾凤。”“我归云亦归，共此心一片。留得出山颜，他日好相见。”
邓显鹤还写过一首《武冈道中》，抒发了他当年的所见所感：
 
重岨齐秀宛相近，一棹资巫放溜行。
斜日昏昏乌桕影，荒江谷谷鹁鸪声。
省民溪峒多殊俗，古县都梁有废城。
地志水经惭粹辑，山川欲说已忘名。
 
最后两句的意思是，郦道元的《水经注》早就记载了武冈，而今的武冈是这个样子，让人惭愧；想说武冈的名山胜水，面对破败的情景，简直想不出它们的名称了。（作者单位：武冈市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