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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兴旧市考古往事】吴铭生2016年1期总103
2016-04-05 16:33:30   来源:   评论:0 点击:

老年人容易怀旧,怀念自己的亲朋好友,怀念自己的同学,更怀念自己工作过的经历……今年我已是八十八岁的老人,有时深夜难眠的时候,就想起36年前在资兴旧市考古的往事,至今历历在目,终身难忘。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湖南在资兴县东江修建一座大型水电站,这是国家拨乱反正后的一个大工程。东江水电站有两个淹没区,一个是资兴县县城及旧市公社和厚玉等地,另一个是汝城县的暖水公社。淹没区有很多古墓葬,保存了很多的历史文物,为了配合基本工程建设,必需要进行抢救性的发掘。当时指挥部成立了一个“文物工作队”,由省博物馆主持淹没区的发掘工作。
淹没区的资兴,是一个历史悠久,文物丰富的县治。据文献记载:西汉属郴县地,东汉属桂阳郡汉宁县,治所在今旧市。唐咸亨三年(公元672年)始名资兴县。该县地处五岭南麓与粤相邻,是古楚粤(越)之边境,地势重要。旧市古墓累累,封土林立,当地有“九十九堆”的传说。水库开工前,省博物馆曾作过实地调查,考古部单先进与老技工漆孝忠两人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作过一些试掘,取得了第一手资料。据说在旧市试掘古墓时,指挥部工程设计部门派人察看,首先不相信我们看土质探古墓的技术,后来看到每座墓葬都有随葬物,非常信服。因此,在编造考古调查发掘预算经费时,下拨了50万元。这是一笔巨款,使我们感到非常意外。
 
调兵遣将    组织队伍  
东江水电站淹没区面积大,工作面广,又要在两年时间内完成古墓发掘任务,确有一定的压力和困难。为了把这项工作做好,必需要组织一个业务素质较高,管理水平较强的队伍才行。于是,省博物馆馆长崔志刚亲自出马,调兵遣将。首先他选任考古部傅举有为“东江水电站文物清理工作队”队长。傅学历高,文革前系中山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擅长秦汉史。他在考古部工作过几年,有田野发掘的经验,由他担任队长,可以说是最佳人选。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红花还需绿叶扶,除了队长外,还要配备一些业务人员和后勤人员,我很荣幸,得到崔馆长的信任,委我作为队长的助手,协管考古业务。我当时的身份是个“转型”的人物,右派的错案刚改正,自己才恢复工作,心神不定,能够重操旧业,感到很高兴。崔馆长又委派了彭青野、杨国锐为后勤人员,管理财务。另调老技工漆孝忠和青年技工吴仕林去工地,指导民工发掘古墓。此外,又将我省历届“亦工亦农考古训练班”的学员,从中物色一些具有考古发掘经验的年轻人,担任“辅导员”,充实队伍,增强力量。当时调来当“辅导员”的有龚绍祖(安化)、潘能艳(安乡)、朱建忠(湘乡)、郭名举(湘潭)、向新民(长沙)、陈明庆(嘉禾)、阳祖沛(新晃)、刘宗耀(澧县)等得力干将。这里要说明的是,刘宗耀来旧市工地不到十天,有天晚间发病瘁死。这是个好青年,当过兵,有文化,至今我们都怀念不已。
东江水电站淹没区,由于涉及地县文物部门相关的工作,因此郴州地区文物工作队也来协助。地区文化局派文物工作队队长彭全林,财会人员刘某来旧市。后来,彭队长又将新调来的李全林带到旧市学习,李原是地方歌舞团的乐手,初来旧市工地时,我是他的启蒙老师,他很聪明,既能绘图,也能写简报,是个好苗子,有发展前途,遗憾的是,他不重视做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好景不长,自毁长城。
资兴县委赵书记、县文化局李局长十分重视这项工程,在各方面都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持。
旧市公社何书记是个热心人,肯帮忙,为了解决我们开工办食堂的问题,他从公社团组织调来支部书记龙福廷担任采购,管理食堂事务,使我们一日三餐生活稳定。龙生性朴实,又爱学习,在旧市整理出土文物资料时,他也参加。后来自学成才,成为郴州地区文物工作队队长。不幸的是,他在中年突发脑溢血致残,失去了工作能力。
我们这个新组成的文物工作队,还有个年轻的娘子军——冯玛娜。她是衡阳市博物馆冯玉辉馆长的爱女,冯馆长打算培养她作为接班人。当她高中毕业时,就把她送到旧市工作队来学习业务,这样就成为我们队里的“一支花”。
东江水电站文物清理工作队经过多方面的筹备,已经组建。该队从数量来说有20余人;从年龄来说老中青都有,那时我就是年过半百的“长辈”;从地域上来说,省、地区、县及公社都有人员参加,形成一个上下结合的工作班子。后来,我省考古界把它称为“东江班子”。这是一支很好的工作队伍,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扎营旧市   开办培训班
我们的队伍成立后,队长傅举有到郴州资兴筹备培训班工作。首先拜会地区文化局马局长,取得地方领导对我们的支持。准备将工作队营地安扎在资兴旧市的“良种场”,这个场地原是县供销社的培训基地,“文革”时成为知青点。管理知青的是位下放干部,湘潭人,大家都称他为“张主任”。此人很和善,对我们扎营表示欢迎。这个良种场是座三合院,会议室与办公室及宿舍床位都齐全,水电设备完善,是一处非常理想的大本营。
按照省博物馆领导的安排,发掘工作未正式动工之前,要举办“亦工亦农考古训练班”。这期培训的对象均是郴州地区的郴县、安仁、永兴、资兴、桂东、汝城、宜章、临武、嘉禾、桂阳、耒阳等县的学员。“亦工亦农考古培训班”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已经在各地办了七期,这次是第八期。我们的傅队长是办班的高手,他曾在益阳、常德、长沙、湘乡等地负责办过几期培训班。这次在资兴旧市工地举办的第八期培训班,像以往一样,先是课堂学习,再是参观。这期郴州地区各县来了40多名学员,他们有的是乡镇文化站辅导员,有的是文物考古的爱好者,有的是待业青年。学习期间免费供应食宿,时间一般是半个月。这次傅队长亲自担任班主任,并给学员授课,还邀请了省博物馆的业务领导和考古部同仁来工地讲课。内容有文物保护政策法令和文物保护的知识,以及古墓葬、古遗址等。目的是使学员有些感性知识,起到一个文物通讯员的作用,形成文物保护网络。在课堂学习结束后,傅队长委派我带学员到长沙,参观马王堆汉墓出土文物,此外,还参观了岳麓书院。这些年轻人有的到过长沙,有的还是乡里人,初次进省会一切都感到新鲜,感想很多,大开眼界。参观之后,大家在马王堆汉墓陈列馆前合影留念。这张具有历史意义的合照,我保存了三十余年,至今视为珍宝。
 
发掘古墓  考古新发现
“亦工亦农考古培训班”在长沙参观后,回旧市进行总结,学员各自返回原藉。工地即开工发掘古墓,工作部署分几个小组,由辅导员担任组长,带领民工——良种场的下放知青,到各个墓区进行发掘,发掘技术由老师傅漆孝忠指导。辅导员龚绍组留在室内负责绘图与修复出土器物。傅队长和我每天到工地检查古墓发掘工作质量,并处理一些问题。我们每天早餐后,由汤师傅开车(省博物馆支援的“洞庭牌”卡车)将各组民工运到墓地,中午回队就餐,下午照常进行。有时汽车出故障,就得步行十余里。工地没有星期天,也没有节假日,更没有加班工资,政治挂帅,为人民作贡献。工地由于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好,现场分工明确,忙而不乱。那些日子,旧市周围的山头一片沸腾,到处是人群,到处是欢笑。
旧市的汉墓,到处即是。其中西汉墓出土的陶器组合,一般都是鼎、合、壶,火候很低,多成碎块,另有滑石壁、铁剑、铁刀、陶币(半两、五铢)等;东汉墓陶器多,火候较高,多实用品,尤其是方格纹坛、罐很多,另有鼎、壶、铜镜、铁环首刀。还有模型器陶灶、井、仓等等。这些汉墓的随葬物,与长沙的汉墓大同小异。
 考古新发现,有时也有偶然性,谁都希望锄头底下出“宝贝”,一鸣惊人,但要碰运气。有一天,我等在旧市公社后山,偶然挖出了春秋古“越”人墓葬,使我们兴奋不已。湖南楚汉墓出土很多,但是古越人墓却是新发现,它具有本民族的文化特色。一般墓葬埋葬较浅,形制呈狭长形,葬具可能是“船”形。随葬物数量不多,有的无随葬物,陶器较少。铜器有鼎,有的作为炊具使用,工具有斧、钺、刮刀,装饰品有玉玦、水晶等。这次的考古新发现,可以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举办文物展览   扩大宣传
在旧市工地发掘了很多的古墓。从时代来说有春秋、战国、两汉及唐宋,出土的随葬物有青铜兵器、铁器、青瓷器、陶器等,这些都是古文化遗产,对群众有着广泛的教育意义。借此机会在资兴县城文化馆举办了出土文物展览。一方面布置了很多实物,另一方面用通俗的讲解,使观众看得懂,感兴趣。这样的小型展览,很有成效,例如1980年,县里兰市有个农民在山坡挖土修田埂时,发现一件青铜甬钟,有变形夔纹,形制完整,属于西周遗物。这位农民因为看了展览,才晓得是古代文物,送到文化馆,我们当时就给了他一定的奖金。1983年4月,资兴天鹅山林场在修筑盘山公路时,推土机推出一件青铜甬钟(西周),马上通知文化馆。省博物馆得到信息后,即派我和胡德兴两人,赶到资兴林场,将这件珍贵文物收为国有,同时给予了奖金和奖状。类似这样的事例还有不少。
 
整理资料  编写考古报告
在资兴经过两年的努力,共发掘古墓584座,这是湖南配合基本建设最大的收获,令人十分高兴。但要将“资料”整理成“报告”,需要时间和人力,难度很大。我们以往的做法是先将发掘品装箱运回博物馆,等候时日整理资料,编写报告。但事与愿违,积压资料太多,没有成效。这次采用就地整理的方法,成果显著。首先由傅举有整理《资兴旧市春秋墓》,在《湖南考古辑刊》第一辑(1982年)发表。继由吴铭生整理《湖南资兴旧市战国墓》的报告,在《考古学报》(1983年)第1辑发表。这两篇报告主要介绍湖南古越人墓以及楚越文化融合的概况,资料新颖,内容重要,引起考古界的关注。接着又在《考古学报》与《考古》相继刊载《湖南资兴西汉墓》、《湖南资兴东汉墓》、《湖南资兴晋南朝墓》、《湖南资兴隋唐五代宋墓》。这些考古报告为湘南地域研究古代历史,提供了丰富而完整的实物史料,也是我省首次配合基本建设工程及时完成的考古报告,受到同行的赞扬。
 
我的遗憾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遗憾。唯有我命运不济,自1957年被错划“右派分子“以来,长达20余年在农村劳动改造,虚度年华。幸1979年国家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使我回到考古队伍。次年,我回长沙汇报工作时,在资兴汽车站附近摔伤,右腿股骨粉碎性骨折。深感苦海无边,多灾多难。幸好在资兴医院卧床治疗长达110天,伤情渐好,没有成为残废。
在我住院治疗的日子里,承考古队领导傅举有和同事们的帮助和关心,尤其是安乡辅导员潘能艳和旧市林业站知青小李为我料理日常生活长达三个多月,使我十分感激,终生不忘。(作者为我馆馆员)

1980年“亦工亦农”考古训练班学员来长沙参观省博物馆合影(前排左一蹲立者吴铭生)

 
1980年资兴考古工作队部分人员(前排从左至右第四个吴铭生)


1980年在资兴县文化馆举办东江水电站出土文物展览(图中讲解者吴铭生)


1980年资兴旧市古墓(坑内讲解者吴铭生)


资兴M276越式鼎及耳、腹纹饰拓片(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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