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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辅燿日记》中的长沙李氏芋园】尧育飞2019年3期总117
2019-10-17 16:34:37   来源:   评论:0 点击:


长沙李氏芋园
旧影

芋园是清代两江总督李星沅在湖南长沙的私家园林,位于今芙蓉区东庆街至浏正街一带。
1913年5月29日,阔别故乡近20年的李星沅之孙李辅燿回到长沙芋园,眼前所见,人物皆非。5月30日记记载“正屋诸妹、诸侄女多不忆识”。5月31日日记记载“至老七处拜祖堂。诸侄辈多未见者。”贺知章诗云“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其中酸苦,李辅燿一一品尝,予以记录。这位晚清湘阴李氏文化世家走出的官员,在生命最后的三年多时间里,叶落归根。作为长沙城重要的士绅,李辅燿在日记中将耳闻目睹者均详实记载,于了解长沙在民国初年一系列政治、社会、风俗、人物的变迁不无裨益。
李辅燿(1848—1916),字补孝,号幼梅,又号怀庐主人,湖南长沙人。祖父李星沅(1797—1851),官至两江总督;父亲李桓(1877—1891),曾任江西巡抚,编有《国朝耆献类征初编》七百二十卷、《宝韦斋类稿》一百卷,为西泠印社早期重要赞助者。同治九年(1870),李辅燿与友人瞿鸿禨(1850—1918)、张百熙(1847—1907)同科中举人,但之后多次会试不第。此后李辅燿历任内阁中书、浙江道员、宁绍台道台、省防军支应局会办、杭嘉湖道台、温州盐局督办等职。1911年卸任,侨居上海。1913年四月,李辅燿因老病率全家返回长沙芋园故居。1916年七月初四日病故。现存李辅燿日记共计63本,分《燕行纪事》《怀怀庐日记》及《饰待草堂日记》等,2014年由浙江大学出版社予以影印出版,统名《李辅燿日记》。其中《饰待草堂日记》所记为李辅燿1913年返回故乡长沙直至1916年去世事,共八册。

清人绘李星沅像
湘阴李氏自李星沅科第显名之后,此后一百多年在湖南乃至整个晚清中国文化版图中都占据较为重要的位置。其家族与何绍基(1799—1873)家族、谭延闿(1880—1930)家族等均有联姻,与郭嵩焘(1818—1891)、王闿运(1833—1916)、曾国藩(1811—1872)等家族有较为密切的往来。李辅燿本人与瞿鸿禨、张百熙为同年好友,结下一生友谊。而他与叶德辉(1864—1927)、王先谦(1842—1917)等著名士绅来往密切。光绪同治年间,长沙芋园成为湖南文人雅集的中心。凡此,使李辅燿即使远离故乡多年,仍能迅速恢复其文化影响力,而其日记也具备相当的价值。李辅燿乐善好施,与雅礼医院、湖南基督教青年会等机构多有往来。而其最心爱的长孙李青崖(日记中称丙孙)更与长沙新派人物关系密切。凡此,都在《饰待草堂日记》中有所体现。
对湖南地区尤其是长沙的文史爱好者而言,湘阴李氏在长沙留下的活动遗迹——芋园,一直是关注的焦点。在《李辅燿日记》中,就记载了1913年以后,芋园逐步衰败以及李氏家族如何分割这笔家产的历程。这些材料,是已往湖南地方文史研究者所不曾注意的,今将《李辅燿日记》中与长沙芋园直接相关的日记辑录而出,以便感兴趣者使用。为便于读者认识日记原貌,辑录的日记不作删减,仅补充公历日期,敬祈读者知悉。原书为手稿影印,释读处若有错讹,也请读者批评指正。

1913年
廿六日丁丑 晴  廿二(6月26日)
目光有进,仍用药水。水月林外至古家巷一带沟道壅滞,致芋园池水淤积,大非所宜,招工修理,择今日起手。园林芜秽不治殆十余年于兹矣。管公者乃如是乎?不可说矣。为之一叹。访强根培谈,亦五十一矣。八儿自乡来,呈阅所拟《拟将芋园全宅改造房屋说明书》,尚为明白,令其送请佛翼酌之。
十九日壬申(10月18日)  晴
访刘贲如复诊,药水有加减,兼用药粉。此君所用之药均系日文繙德文,无中国名称,故无从考校。七叔公账不交,又有分口之议,离奇光怪,无理取闹。仔细思之,亦不妨允行。分工以后,各任祭埽,惟修理享堂、坟墓费无所出,则当由义、仁、里三记另立临时分派之法,好在享堂新修不久,祖墓一时均不致有工程,可无急需之款。至芋园既议定出售,亦不必大修也。约七弟明日来商兹事,惟有委曲求全而已,可为浩叹。八儿自乡来。
二十日癸酉(10月19日)  晴
砌墙完成,只待粉饰。佛翼来商,亦只有委曲求全。约明日至七叔处面议办法,并闻有要义、仁两记每年要帮租二百之说。儿孙满堂,乃有此意,为之儿孙者不亦难乎。然而此意固自儿出可知,真可发笑矣。访郑小樵不遇。汉秋来谈。晚刻目干口渴,津液不生,痔作隐痛,大解亦不畅,殆秋燥之故。
廿一日甲戌(10月20日)  晴
佛翼来,同至七叔处。文陔、八儿均齐集商量分公事,议定以魏家冲田归余备价接受,以为私业。惟文恭公墓道禁步以内,五房均只有挂埽,不得进葬,山场林木不得砍伐;如有修理,五房公派出费,禁步以外听凭接业人管理进葬,四房均不得进葬。享堂以内,五房公同经理,修理则公派出费,当凭春海酌定。以四纳定价计额,租三百二十二石,需银八千另五十两九五,兑扣足纹七千六百四十七两五钱,除付佃规足纹贰百二十八两外,实存价纹七千四百十九两五钱,五股派,每股一千四百八十三两九钱正,由余将四股票分别开出,凭众交付,此一事也。张家峝田业则留待变价为修建支祠之用。支祠地址即以水月林家菴改造,此一事也。芋香堂公屋议定以二十万金出售,得价后提银五千两为修建支祠用费,此一事也。雷庶祖母洪山头私分田业议以一万六千金求售,此一事也。文恭公以上祭祀挂埽均各房自办,如墓道有修理工程,归各房摊派办理,此一事也。约至戚数家及本家亲房于二十五日午饭证押。大致已定,归后乏极,此事既无可挽回,只好将就旉衍,以后公事殊不可思议矣!可为浩叹!
廿二日乙亥(10月21日)  晴
佛翼来,商定各合同稿,在此晚饭。春海、仲熊同谈。
廿三日丙子(10月22日)  晴
七叔来,文阶、佛翼来,五房写合同,在此晚饭,并约春海来谈各庄田事。此事既了,此心稍定,事到尽头,只有委心任运也。
廿四日丁丑(10月23日)  晴
补祝元达生日,谈两家公账事,同为浩叹,可见家政之难画一,大都相似。佛翼来,以魏家(土充)付契收银合同一纸既存余处,则四房收银之外,于享堂、墓道二事别无凭据,可以同负经理责任。子孙而贤也,自能随事协费;如不贤,则事事推诿,将如之何。商定改为立公存享堂、坟墓及公推长房价接墓田合同字,字中所叙则仍原稿照书五纸,各执一纸,后之子孙一目了然。遇有修理召集较易,更为妥协。至四房所收价银,即于义记应收之合同内批明某房某记收到田价银若干,画押作据,以免零星收条之或有遗失也。七叔、文陔来,仍照书五纸,即将昨付契收银之一纸毁去不用。晚刻过砥庄谢步,稍谈。赴刘次田处公醵补祝璞山丈生日,始晤沈少泉觐南竹林,归甚乏。丙孙生日,食面。
廿五日戊寅(10月24日)  晴
日色稍淡,有欲雨之意,由此酝酿,十日内或望得甘澍。至正屋,客到者张元达、郭宜之、唐成之、黄伯平、何冬彦、陈载伯、周郢生、龙毅甫,期而不至者金咏莪、周橘洲、姚寿慈也。诸君集后,请将四项合同签押,宜之并书钤,当将应交魏家(土充)田价四股,每股除批实银一千四百八十三两九钱,开具手票四纸,分交四记收领,即于余所得之合同年月前批明某房某记收银若干字样。七叔即将新老契据并张家峝田契、公上箱内各项紧要不紧要字迹全行交出,惟公存图谱、账簿等件以有客在座,俟明日清交。此事总以和平了结,不致贻人笑柄,差足自慰,然余心滋戚矣。午饭三席,尽欢而散。归来乏极,早寝。
魏家(土充)额租叁佰贰拾贰石,照四纳作价八千零五十两馀(存疑)。兑扣足纹七千六百四十七两伍钱,除付佃规,足纹贰佰贰十八两外,实存价纹七千四百一十九两五钱。五股派,每分实纹一千四百八十三两九钱正。
廿六日己卯(10月25日)  晴
至七叔处检理公存图册字迹、历年账簿,有仍归公存者,则寿田公诗册二本、文恭公零星字迹及盔甲箱。文恭公所书殿试试卷白折分作五起,各房敬藏一分。绿佛图二十开,亦作五起分派,此不过美术品耳。历年账簿,则二叔经手者归佛翼领回,本生老人经手者则归纶儿领回,七叔经手者自领回,十叔经手者则归文皆领回,余经手者自领回,就此散公,斩断葛根,未始非幸。此次委曲求全、吞声忍气,亲友无不知之,付之一叹而已。丙孙请余至徐长兴午饭,并请七叔、七弟、文皆、五侄。徐长兴之掌柜号沛斋,江南上元人,其子在湘候补就养,来已十余年,设肆于青石街,奉天方教,故肴中只用鸡鸭油,甚为清洁。沛斋好古博雅,所藏颇精,略为涉目,觉有古色古香、沁人心脾,斗室明窗,清谈颇乐,他日当过从也。饭后过想生新居,稍谈而归。晡刻,北风大作,通夕震吼,然无雨意。
初二日戊寅(12月18日)  阴,寒日偶见
小安昨言傅竹湘将以住宅抵押于银行,托其居间,论及园中与芋园墙垣,云系其私墙。小安有疑,故来询予。予以恐系误听,然不能不一考之,因冒寒往谈,果系李之私墙也。听言之难如此。坐中遇吴君荷生,人颇朴实。发金谨斋书,谢其再造丸之惠。

1915年
初九日辛亥(9月17日)  阴
招镜蓉室来拍照满堂福之相。检花茵砚、沈香瓶自书,乃言惟服册佐以芋园全刻赠庄思闲,交丙孙带去。花茵砚庚戌年武林所得者,以“知止不殆”印给丙孙,此印为余赴浙服官时二叔所赐,且训之曰:“吾家自祖父翰林起家,敭历中外二十年,廉俸所入为子孙谋安全亦既至矣。祖父乞病归,即守知止之义也。余之不出,实不敢忠祖父之训。今汝之出,亦非万不得已,第欲资阅历,思绍前修,亦属有志上进,特不可背此‘知止’之义,以陷于危殆之地耳。”三十馀年训辞如在,故于公牍文字即以此章钤押。今丙孙将仕,以此给之,亦犹吾叔之意而已。印白玉质,文则汪啸霞先生刻。
十一日癸丑(9月19日) 阴
拟制芋园笺十二种:一芋香山馆,二对林听雨之轩,三梧笙联吟馆,五萟兰精舍,七自在香,四海粟楼,八歰芰圆荷之舫,九企麓,十一螺亭,六镜澜小榭,十小蓬莱,十二因月。后芋园笺十种:一小芋香馆,二观心室,三宝韦斋,四献轩,五漱石枕流之阁,八知水月亭;七憩鹤,六行行且止,十育青轩,九芸宦。三年以来,议将芋园出售,虽无成说,然将来易主,势所必至,存此亭馆之名,以为子孙之记念耳,可胜怃然。倩王维季为作各种篆书,即付手民镌版。莘田书来,言此间已放陶思澄为矿务局长,恐事有变更。洪山头事暂从缓议,此等处易胡亦困难,转折如此。
己卯九月初五日丁丑(10月13日)  小雨
访穉泉不遇。晤咏年。见绿馆文君所画铅笔小像,颇得神,拟请其作“我与我周旋图”,而所用厚纸非卷册所宜,恐仍以诸君猷粉墨为合,姑请一询之。过砥庄谈。宅地税已见报纸,定五年一月开办,所载大略不甚明白,犹须询考。芋园分地事利速决,而七叔终昧昧焉,姑以报纸送阅,亦不知能悟否,为之增闷。晡刻,痰甚紧,从容运送,连进除痰药水,虽见活动而不能畅适,夜卧亦不能安。

1916年
十二月初一日辛丑(1月5日)  阴
昨夕临卧至堂中小坐,忽心停脉跳,因服毛地黄十滴,亦以日来小便短少之故,乃临卧时气喘忽作,且出大汗。以哥罗颠止之,连进轻淡烟,气始渐平。加衣高枕而卧,半夜醒后始复解衣平卧。晨起如常。此备药之力也。寒重不出。张夫人生忌,午供如礼。诸女归。佛翼专来,介孚为洪山头事居间,诸事均如我处所议,约一礼拜回信定局,此事能成固佳,否则岁留此数十金作芋园补苴罅漏之用,亦未始不可好,总之售屋后吾家方可无虑耳。思之可叹。
初六日丙午(1月10日)  阴
寒甚。怀庐园门不知何时将锁扭断,入内检视。芋香山馆失去窗玻璃十八扇,遗忘有小洋油手撚灯一具,恐即廿九梯越水月林墙之贼,若清晨负物,由正屋出去,直可大踏步而行,不虑有人盘诘也。局势散漫若此,尚何言哉。夜雪。
廿九日戊戌(3月2日)  晴
仍用药水,巳午之交,痰嗽如故。早晨醒时,不动不欬,只一辗转即刻风哨,喉间作痒,则非欬不可矣。发诗老书,并寄芋园新笺四匣,另交邮局。
三月初一日庚午(4月3日)  晴,午后阴
醒时无嗽声,百日来所无也。良久始吐痰,则复常度矣。梦芋园修治甚精洁。近水月林池边添假山不少,游廊在山内,颇似吴门之留园一景。挨海峰槽房之墙皆易为内向之房屋,甚为明爽。此梦胡为而来,或易主后有如此之境界耶?又与诗老相见。诗老将束装北上,云先到河西乡,山居一宿即行。旁有人谓其携装太少者,诗老云我不过随身笔砚,且不久即回,何须多物,此又何因耶?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今生宁有相见之期乎?为之黯然销魂而已。至华英大药房购胃酸五钱(合中秤四钱,再八折,合三十二分),合入面粉可得补胃消食之益,此为小牛胃内之膜汁,钝刀刮取,焙干成粉,每服四厘至十二厘(西秤八折),不能在多,故以面粉二斤(连加糖并果屑在内)。服二十日计之,每日只派得四厘也。访成之不遇,归过元达、元畅少谈。午饭后静坐磨墨,觉耳根稍静。(作者单位:南京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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