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孤儿院里的熊掌宴】江异2015年2期总100
2015-06-25 07:26:52   来源：   评论：0 点击：

近翻长沙旧报，一条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1931年3月5日《湖南国民日报》和《大公报》同时刊登了《孤儿院宴何主席及各省委》，全文如下：孤儿院曹院长孟其，昨日下午4时在韭菜园孤儿院宴请何主席及各省府委员。到者何主席（指时任湖南省政府主席何键）、曹委员典球、曹厅长、张厅长、黄厅长、张观察员祖策、曹专员季回及院董何少枚、赵恩煦。菜均异味，系曹专员由吉林视察回湘，携赠孤儿院者。一熊掌，二鹿筋，三榆蘑，四哈麻鱼子，五哈士蟆肉，六鲂鱼骨。所食之饭，亦系由吉林伊兰县“湖南营”地方带回者。“湖南营”地方，有350方里地面，前20年为荒土，自富吉垦务公司开垦，移湖南农民100名去后，日渐开辟，现在（有）田地及街市及学校，工资异常之昂，泥木工每日工资二元余；每月缴用，每人三元便足，做工人多致富者。曹委员典球笑云：“与其在湖南找科员做，何如去吉林伊兰湖南营地方做工为愈。”闻者粲然。席散，何主席捐洋1000元。
乍读这条新闻，使人有点云遮雾罩之感，它既不像要说何键等省府大员重视孤儿院的工作，也不像要说东北特产的熊掌鹿筋哈士蟆鲂鱼骨等山珍海味如何做成湘菜，还不像要说在吉林省伊兰县（也写作依兰，解放后划归黑龙江省）有个湖南的移民村叫“湖南营”地方，那里如何富庶。那么，它究竟要向人们传达怎样的信息呢？其实，这里面涉及到一项重大的国防建设决策——移垦实边。
这里有《大公报》1915年9月24日的一则消息《移垦筹备处组设记》，文章第一段“筹备之限期”是这样写的：“移民实边之议，创于前清末叶，嗣因国内迭遭大故（指辛亥革命），事遂中止。兹中央因东三省将实施中日新约（指马关条约），边地空虚，国防堪虞，特实施移民防边政策。因湘鄂川赣等省兵灾之后继以水劫，失业游民遍地皆是，与其羁留内地流为匪徒，何若将其移屯实边，以重防垦。特议定移垦章程六十七则，于昨颁行来湘，限于四个月内，妥筹完善，咨报中央核办矣。”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1915年是民国四年，当时的国民政府总理是袁世凯。袁氏此时一方面在为他自己恢复帝制而不遗余力，一方面却也不忘日本觊觎我东三省的企图，催促湘鄂川赣等内地省份抓紧向东三省移民。“移垦章程六十七则”现在无法找到原文，但估计对移民事项还是规定得比较细的，这里有1915年11月8日《大公报》的文章《移民实边之先声》为证：移民实边之议，倡自清季，迄未实行，刻中央政府因东三省将实行中日新约，边地空虚，国防堪虞，亟应实行此策，以实边陲。时将议定移垦章程六十七则颁行来湘省，使当以此事务关系重大，特于公署设立移垦筹备处，委任陈豪生君为处长，筹办一切进行事宜。并令四道尹（当时湖南设长沙道、湘江道、辰沅道、衡阳道，道是县以上的机构，道的行政长官称道尹）各在道署设立分处，即以各该道尹为分处筹办员，，遵照章程筹办一切。仍将筹办情形随时具报。核办特规定调查表册，通令各道尹限于三个月内造 送。一姓名、二年龄、三籍贯、四随行大小丁口、五私有财产及农具、六有无职业、七赴边生计及目的、八情愿移屯原因、九备考此项。应移人民之川资及垦殖器具由公家给与，俟到边一年或二年后，陆续筹还。惟垦荒实边者自应具有一种资格，否则不准移屯。兹将规定资格志下：（甲）年在三十以上身体强健者；（乙）需有眷属三人以上六人以下者；（丙）需稍识文字者；（丁）需确无嗜好者；（戊）需未犯徒刑案件者；（己）需具有耕种畜牧知识者。
据此看来，政府对应召去东北的垦民条件，要求还是比较高的。而且，要去就是一户人，而不是一个人。
湖南是响应了这个号召的，与湖南对口的地方是吉林的伊兰县，第一批移民是什么时候去的，报纸上暂未查到，但到何键等人在孤儿院吃熊掌宴的时候，已经隔国民政府颁布移垦实边的六十七条过去了16年，“湖南营”地方已经形成了350平方里的地盘，具有集市、街道、学校等设施，应当就是这十几年光景打造出来的。那一批湖南的移民新闻虽然写的是100名，其实是100户。正因为“湖南营”地方发展速度很快，所以劳动力成了稀有资源，特别是能够盖房子，修造车辆农具的技术工人，工价就特别高，达到一天都能赚到二块光洋（那时候在长沙手艺拔尖的厨师一个月才拿十块左右光洋）。
当时湖南负责东北移垦工作的主要是两个人，一个挂着省政府专员头衔的曹季回，一个是具体组织实施移垦的吉林伊兰县垦殖产权代表（也是富吉公司负责人）张祖策。曹季回是曹孟其的前任，曾经担任过长沙孤儿院的院长，他从伊兰县回来，看到了“湖南营”地方的发展前景，因此产生了继续派人跟进的想法。这天吃的熊掌鹿筋等山珍海味就是他从东北带回的特产。这台摆在孤儿院里的熊掌宴，实际上就相当于一次向省府大员的集体汇报会，目的就是要促成湖南加快移垦实边的步伐。
这次熊掌宴之后的成效是十分明显的。这一年的6月1日，湖南省赈灾委员会决定，由省政府投入十万块光洋，再动员500人（户）移垦吉林伊兰。并承诺去的人每人（户）分配土地十亩，以供耕种。与此同时，登报向全省募集垦民，报名时间是从6月1日至6月10日。这种雷厉风行的作法果然奏效，6月21 日，曹季回就带着首批垦民（人数不详）启程远赴东北了。
然而，也就是这一年的9月18日，日本人在沈阳反动了“九一八”事变。“马关条约”以后中国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日本内阁会议有一个秘不示人的计划，那就是大规模的向中国东北移民。这些打着“农业开拓团”旗号的日本人，在他们的武装力量护送下，从三十年代中期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入东北，从而也彻底断掉了中国内陆省份向东北移民实边的路。
这一年的11月中旬，当曹季回历尽坎坷从东北回到长沙向省政府销差的时候，有记者问到湖南去的垦民的境况，曹氏只是非常勉强的说了四个字“垦民尚安”。
我们当然不能苛求、更不能问责于前人，但从1915年到1931年的这16年中，湖南向东北实边的垦民只有100人（户），而一旦政府下决心，从3月份到6月份，就可以动员500人（户）上路，这实在是一道不好自圆其说的算术题。倘若其它如鄂川赣等省，也像湖南这样，那岂不是误了国家的大事？！因为等到强寇都兵临城下了，你的实边也罢防边也罢，就都成了一相情愿的话柄。（作者单位：长沙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