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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山麓拾芥尘——纪念齐白石诞生150周年】许康2014年1期总95
2015-01-03 21:43:03   来源:   评论:0 点击:

牛顿曾说自己的科学发现不过是海滩拾贝(仅达到真理大海的边缘),秦牧以《艺海拾贝》将此说移用于文学艺术创作领域;齐璜老人高山仰止,自号白石山人,可称白石山。老人靠自学《芥子园画谱》升堂入室,山与芥子
牛顿曾说自己的科学发现不过是“海滩拾贝”(仅达到真理大海的边缘),秦牧以《艺海拾贝》将此说移用于文学艺术创作领域;齐璜老人高山仰止,自号白石山人,可称白石山。老人靠自学《芥子园画谱》升堂入室,山与芥子不为无关。禅语“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那是山(须弥山)与芥子更深层次的辩证关系,循环相套,无限可分。尘也是山之小土,小中见大。故用以为本文标题。

一、20世纪50年代的记忆
六十多年前初闻白石山人大名,惊叹其花鸟虫鱼画作之神韵,尤其是虾、蟹、鸡、鸭乃至白菜之类都可入画传神。写实与写意的交相运用,浑然天成,为他的“作画要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名言现身说法;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也给延安文艺座谈会深入生活、文艺为工农兵大众服务的号召提供了另一侧面的解读。
记得最先读到的白石忆旧诗:“挂书无角宿缘迟,廿七年华始有师。灯盏无油何害事,自烧松火读唐诗。”以及关于应老舍命题的画作《蛙声十里出山泉》的故事,感到此翁之深浅真是不可丈量蠡测。当时白石山人的高弟李可染有文章(载《人民日报》)形容其草虫形象谓之“一触即动。”丁玲(是家母在周南中学的同学)主持文化部文学讲习所,向青年作家讲述创作诀窍,也借白石画的虾蟹用了“在爬的”三个字。老舍夫人胡絜青(是家母在北京女师大的同学)是老人的入室弟子,学画在中年以后,竟也有成。我妻之舅谢梅奴(我馆馆员)是新浙派西泠印社唐醉石得意弟子,而白石老人治印初学浙派,与之亦有渊源。改革开放后谢老在广州白天鹅宾馆辟专室,挂的是“梅奴治印,八十七岁白石老人题”招牌,加上曾为毛泽东、邓小平、罗斯福、马歇尔、蒋介石等镌刻私章的背景解说,中外宾客敬礼有加,门庭若市。我还记得,祖父(馆员)尝告以白石的真实年龄比那时报载的要小几岁,因其曾按命相学者意见跨越(提升)几年。君子可欺以其方,世人能够接受那善意的“瞒天过海”。
说到年寿,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国人口平均寿命从解放前的30来岁(因旧社会婴幼儿死亡率高故把平均数拉低,并非多数成年人活不过30岁)逐步上升,但活到九十开外者罕见。白石山人1953年当选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犹老当益壮,挥洒自如的作品上自写的遐龄,亦足为中国艺术界增光。那时崇奉苏俄现实主义绘画艺术,而毋论列宾、苏里柯夫、列维坦、希施金等前贤之寿考,还是格拉西莫夫(全苏美术家协会主席)、马克西莫夫(来中央美院开班传授油画)和克里马申(访华水彩画家)等师辈之年龄,对吾华师尊只能仰视。即使在世界美术史上,文艺复兴的宗师提香、米开朗琪罗,算是最高寿者,也不满九旬;而当代的毕加索(1881,10-1973,4)算是与白石最可比肩者,那时刚过古稀。
    在中外绘画艺术的比较方面,一个使我信服的例子,就是这位同为世界文化名人的毕加索(西班牙籍,法共党员),受世界保卫和平委员会委托画和平鸽。群众不懂他的立体主义抽象画风,故改用写实手法先后画过两幅,一为斜翅,一为张翅,经社会主义阵营的媒体传遍全球,成为世界人民爱好和平的标志性符号。整个画面几为这鸽子占满,散乱的多线条素描,鸽子体胖喙短,虽为飞翔姿态,但未给人凭虚御风的想像。白石山人继起,也画这个题材,用的是毛笔彩墨,鸽子姿态多为在地上行走或觅食,体健有力,身躯较长,画面空白很大,还有果蔬花卉点缀,贴近百姓生活。事实上,西方城市广场多有群鸽游走其间,任游客给食,与白石老人的描绘更为切合。至于两人技法之高下,我不敢妄议,而据说1956年张大千拜访毕加索时,竟然见到其屋内一捆捆临摹齐白石的画稿。可见毕翁与齐翁惺惺相惜,灵犀相通,且暗暗借鉴,他山攻错,从善如流。
二、白石作品在欧洲的反应
    白石作品如何走向世界,首次面向西方公众(而非私家鉴赏)?我今能够找到由展览会形式推介,有公开发表文字依据的,当推20世纪30年代徐悲鸿的运作。徐氏(其夫人廖静文女士与我家有点瓜葛亲戚关系,所以我收集其资料稍多)1934年初曾应邀到南京的中央广播电台,利用尚属新奇的无线电技术,作《此次在全欧宣传中国美术之经过》讲演,发表于《广播周报》(1934年第1期)。说的是1933年5-6月,在法国国立外国美术馆(Ponme)举行的“中国美术展览会”,地点在巴黎市中心龚古尔德(Concorde)广场之旁,皇帝花园内。门票5法郎,观众达3万余人。 “如世界最大批评家莫雷尔(Camille  Maulair)先生,在Figaro(费加罗)报,及民族之友等报,著论三次,赞论中国美术。又如法政府美术视察员在文艺周刊,发表纯乎客观论调之赞誉。好评甚多,统计不下三百几十篇八千万张左右……最后法政府购去作品12幅,有齐白石(《樱树》)、王一亭(《达摩》)、陈树人(《芭蕉》)、张大千(《荷花》)诸先生的作品。中国现代绘画在世界大博物院内辟专室陈列者,此为第一次。画展影响甚大,西班牙、荷兰、英国、美国、比利时等国报纸,不特发表好评,而且纷纷要求去举行画展。”
   

旅法画家王临乙所摄1935年巴黎中国画展之一展厅

接着本拟在意大利续办展览,而苏联政府函电交驰,必欲趁好季节好时机(五一国际劳动节世界进步人士云集苏联开会、参观、游历)先展。“一切由苏联对外文化协会负责……五月七日下午四时,莫斯科中国画展,在红场历史博物馆举行……莫斯科的画展尚未结束时,列宁堡(按:列宁格勒,今圣彼得堡)及哈尔科夫两大城都来邀请……(列宁堡)为世界最大都会之一……画展地点在城中隐居博物院,为世界四大博物院之一,当年俄皇之备极富丽之冬宫,今亦归并入此院……中国画展即在其内,此院并以其珍藏之一切中国古铜器、陶器琢玉象牙名瓷雕刻漆器等,用四十几个大玻璃柜,精心装置,加入陈列。中国画有此好地点、好陪衬之大规模展览会,在欧洲是第一次。”会期是6月19日至7月19日。
    然后践约到意大利,“在文西圣餐所在地(按:指达芬奇《最后的晚餐》壁画所在的圣玛利亚感恩教堂)及郎世宁(按:康熙末年来华在清宫任画师的天主教传教士)故乡……米兰大城(按:我在几年前去查考过),盛大壮丽之皇宫内举行……凡意国朝野名流,均为会员,意大利皇太子为名誉会长。全意报章,一致赞誉,且有电影,普及全国。中意文化关系,自马可波罗后,至此方得回声。”
    徐悲鸿最后总结:“(这一系列美术展览)得各国赞誉中国文化之印刷物、报纸等两万万数千万张(刊载),(这些事)皆中国史上所无者,可告慰于国人也。”
另外,关于齐白石的进一步报道,1933年5月31日,留学法国的画家常书鸿(后任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长。我姐夫李永宁曾任常的秘书十年)生动地描述了他陪老师劳郎司(P.A.Laurens)来馆参观的情景。博物馆馆长Lezarrois主动在旁介绍情况。“馆长先生又引导我们在齐白石的画幅前,他说这才是一个‘麦昔’(Monsiem),一个有才干的画家。于是又走到张大千的画前,他说他的东西有诗意。”而劳郎司本人评论:“我十二分满意这展览会的许多画给我崇高纯艺术的意义!因为这个展览会使我更加明晰中国艺术在世界艺术上的地位。”关于20世纪的作品,“你们中国的艺术家也似乎与欧洲近代画家走上了同样的步趋。当然的,在技巧上讲:这一点墨,一支笔萧萧洒洒在画纸上找大块的东西,近代中国画已脱却了前时周细的束缚,向奔放的路上走。你看:(他指着齐白石的残荷)‘这是一幅非常有趣的(Onarmaru)作品。’你看:(他指着高奇峰的山水,他指着张大千的风景,他指着郑岳的荷花,他指着陈树人的花与竹,他指着……)‘这些,这些都可以说是有诗的幽情(Phtoresque)的东西。’”(参见书鸿:《巴黎中国画展与中国画前途》,《艺风》1933年第1卷第8期)可见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齐白石、张大千等人的画作在世界上的影响,先声夺人,一炮而红。
三、白石对日本书画界和官员的原则立场
白石山人的作品何时起传到国外?当不迟于民国初年。首先是近邻东洋,因我国诗、书、画、印四种艺术自古传往东瀛,影响到浮世绘及其他东洋画风以及其书法印章艺术的形成,该国懂行者到中国淘宝者不少。“日本书画商人来游北京,见白石画,以为此奇货可居也。乃订购百件,携至东京,开会展览,日人好奇,购买一空。从此日本书画商数数为之转运赴日,故白石之画,流传三岛,最为多数。”(薛大可:《记齐白石》,《中华实业》1948年第2期)另外一条记载则出自国人主动,即白石好友陈衡恪(师曾)“携数幅,故为代定高值,竟得售,名大噪。”(参见金梁:《瓜圃述异•补篇》)陈师曾1917年与白石订交,1922年携作品赴日参加“中日联合绘画展览会”。金梁文中所指,应是这一年无疑。王森然则提到,“师曾劝君游日本,却之。”白石绝不见利忘义,前去折节逢迎。
尽管日本多数官民欣赏白石作品,而日本帝国主义政府以其侵略本性和灭华政策,在海外各处与中国作对,巴黎自不例外。徐悲鸿揭露:“日本年以巨金,收买法国报纸。故(日本)每与中国冲突,(法国)辄舆论乖张,嚣然助之。展览期间,日本正扰平津,朗杜斯基夫人告我,日人示意各报,最妙勿言中国画展,否则赞誉古人,而訾詈今人,或只言其古而置今人于不论。有一二小报,竟从之者。大报如《时报》亦有人著论,言中国美术从日本来者,其颠倒谬妄如此。幸翌日即有Millet先生之文,刊于国报正之。”可见日本之小国心态,鼠肚鸡肠。特务间谍收买利用媒体,颠倒黑白,与今天安倍等右翼政客如出一辙。
徐悲鸿还提到,日本在1929年也在这个博物院搞过展览。那时法国经济繁荣,社会生活安逸,不像这几年发生世界性的经济危机,所以该院院长不看好中国画展,“其气殊傲,言……日本画展成功甚大,凡获盈余十万法郎云云,意言中国美展难以比肩也。”不料在如此困难情况下的中国画展,“为该院详计(门票收入)盈余,其数殆犹过之。”所以院长前倨后恭。
常书鸿则从艺术方面记下博物院长和老师劳郎司的评论。院长说:“我以为中国画自有中国画的特色,他们的理解,他们对于自然的认识,都超过我们不少。人说近代的西洋画受了日本的影响,其实,中国的历史远在日本之前。三四百年前,远东只有中国画没有日本画。自然我们受的才是中国画的影响。”“而他们(日本来法国学画的留学生),却一味厌恶自己的宝藏,来迎取别人已经疲顽了的东西。譬如说富其沓(Foujita,按:一位日本留法画家名字的译音)……” “无论如何中国画家总要比日本画家来得真诚一点……一切欧洲的画家都是一致承认这一点。至于富其沓那一类卖巧弄妙,误己骗人的东西,那更不必讲了。”
以上中日在欧洲较劲情况白石未曾亲历,不一定知晓。七七事变,北平沦陷,白石辞去北平艺专的教职,蜗居城西跨车胡同15号。日本人找到他家买画索画,他闭门不纳,“绝止减画价(按:画店尚有存画),绝止吃饭馆,绝止照相”。形势恶化,他痛恨日伪官僚,义不事秦,“画不卖与官家,窃恐不祥”。在大门上贴 “白石老人心病发作,停止见客”。仍然骚扰不已,又在客厅外挂“不论交情,”“概不接待”,“断难见客”等类镜框,表示断然拒绝。前线日军垂死挣扎,他作《螃蟹图》隐喻看它横行到几时:“处处草泥乡,行到何处好;昨岁见君多,今岁见君少。”日本日暮途穷,他心中振奋,便画《斜阳图》表示“乐观厥成”。画面以斜阳示“日落”,题句云:“网干酒罢,洗脚上床,休管他门外有斜阳。白石山翁并题新句。”抗战胜利,他作诗:“莫道长年亦多难,太平看到眼中来。”
四、美术家、摄影家为白石的造像和撮影

白石山人早年有自画像,1954年吴作人为他画油画像,1956年黄永玉为他作套色木刻像,这些都是经典中的经典,众所周知。近些年又有一批新的典雅之作,技法上乘,但恐怕除李斛以外,作者们未必曾经亲聆亲睹老人音容。那么早期有资格或机遇能亲炙白石,且为其写生作画的艺术家,当然是够得上层次的写实派高手。我今所知的,似以王森然大师的几条正式记载为最早:
“乙亥(1935年)夏,叶浅予偕梁白波女士来平,至舍下,见先生赠余《拜石图》甚喜,强邀余共访之,先生一见如故,尽生平之欢,浅予为先生在葡萄架下摄影,并参观先生作画,先生赠浅予松鹰一幅,赠白波虾一幅,以作纪念。”(王森然:《齐白石先生评传(上)》,《中国公论》1940年第2卷第6期)另据叶老的回忆,他还从衣兜里取出速写本,用钢笔为齐白石画了一幅速写,白石当场也用漫画的笔法,回敬叶浅予一幅《拜石图》。可惜这两幅叶、齐定交的漫画小品早已不知下落了。
而同样是王森然记载:“北京艺专西画教授曾一橹,与先生时相过从,曾为先生绘一像,须眉逼肖。先生题云:‘曾君一橹,工于画,此头颅,能得衰老之神。见者必曰,此不合时宜之齐白石也。余曰,是矣!先生真能识人也。白石记。’”曾一橹留学法国,教授油画。此画作于“乙亥春”,即1935年,比叶浅予的速写还早几个月。曾一橹自己在画上也有上百字的题记,故不可能是油画,该是素描吧?似未发表。曾一橹在抗战胜利后当选北京画会监事,该会名誉会长是邓以蜇(清代著名金石书法家邓石如的五世孙,两弹元勋邓稼先之父)。
此外,漫画家周维善看到白石一帧相片与林森(国民政府主席)“颇似”,“遂用漫画之笔速写之。余(按:王森然)喜,装制镜中赠先生。先生绘东方朔三窃图以报维善。”这画也未发表。
我今能够找到的齐白石像(早期艺术作品),唯有蒋兆和大师的“齐白石塑像”(上左图)为最清晰完整。据记载,蒋氏也是在1935年到北京,接办友人的画室授徒谋生(他当过广告画师、服装设计师、中央大学图案画教员,1930-1932年在上海美专任教素描画),故有机会得以识荆。为人塑像前须为之画像或照相(个别雕塑家可免这一步),蒋氏自学成才,以素描、彩墨写实画见长,雕塑作品极少,竟然敢于班门弄斧,当然是胸有成竹。他下年就回四川老家去,正式开始现代水墨人物画的创作生涯。所以这像绝对是1935年完成的,事实上,我这里转载的底本,恰好发表于1936年。(盛成:《齐白石》,《逸经》1936年第18期)
真正称得上白石山人的艺术像或标准像的摄影作品,非郑景康之作莫属,例如1956年为齐白石拍的头部特写,以及背对案桌右手持红漆拐杖之坐像,都稍有偏斜,以显立体感。郑景康是近代以“商战”著名的思想家郑观应(《盛世危言》作者)之子,由他主拍,意义非凡。
我记得王森然曾说,1935年秋天他带郑景康去齐家,“在借山吟馆(按:齐家的三间北屋),摄影12帧,并放大一帧,均赠先生。先生又以大虾一幅报景康。”此后,白石即高悬“客室概不招待画像照相”之镜。所以解放后吴作人为白石画像,是接到吴家进行的(按:这与齐家的照明条件不合现代画室标准似也有关),一次画头像,一次专画手部,均为速写,以后再仔细加工。而郑景康三十年代的初作(摄影),为自己五十年代的大作打下良好基础。那么1935年郑的照相之一帧,是否即右图呢?(发表于1940年)请高明告我。
总之,白石老人不喜欢照相,至今外间流传的家庭生活照极少,工作照、酬酢照也不多。据说,40年代著名摄影前辈郎静山亲往齐家拍过一组照片,效果欠佳。郎静山擅长风景及裸女(全身)之类,对人像的拍摄研究不够、功力稍欠。

五、一个老实人与性情中人
白石是老实人,洁身自好,不愿与官方接近,但难免有百密一疏不由自主之时。心志坚定,终于无碍。1946年10月,由故都文物研究会安排,中华全国美术会和中央文化运动委员会邀请,白石山人和溥儒(溥心畬,是溥仪之兄)两位在抗战时期坚持民族气节的大师,各携约两百幅作品南下南京、上海举办展览。张道藩(原国民党中宣部长,CC派干将,此时已不受蒋介石重用)身兼两会会长、主任,白石作为美术界人士没法绕过他。张为笼络美术界人心,挽回其政治上的颓势,自导自演一番“拜师”剧(按:张在英、法学过戏剧和绘画),以示“尊师重道”。趁欢迎大会当众宣布,以后再不当官,“搞起美术来一定比做官还有成就,所以道藩决定择一最最有名的八十有六的老画家为师。”请得吴稚晖、于右任等及文化界百余人出席,向白石老人行三鞠躬礼(以代跪拜);同时,蒋碧薇(已与徐悲鸿离婚)以中华全国美术会的秘书身份,也拜白石老人为师。据说,蒋介石对张的表演并不满意。(黔客:《张道藩五十拜名师》,《评论报》1946年第2期)展览会后,溥儒留南京参加国民代表大会,白石回北平。如众所知,白石与徐悲鸿交情最厚(此次南下也有徐氏的敦促维护),张、蒋(碧薇)的表演并未能离间齐、徐的友谊,反而暴露了张蒋自己的诡计。

白石是性情中人。弟子李志超在1945年报道,一日有事趋谒,老师正伏几作画,见李来,废然搁笔而叹:“吾年事已高,终日作画,大苦!”李以清初罗梅仙年逾八旬,绢素山积,酬应无虚日相慰。“不意先生因触所感,亦大哭。”稍平静后,援笔口占一绝自嘲:“铁栅三间屋(按:借吟山馆为安全起见,屋前设铁栅栏,类似现代家庭的防盗网),笔如农器忙;砚田牛未歇,落日照东厢。”(左图)李志超又举明代文征明八十犹“染翰无虚日,且刻意经营,点拂无苟。”文征明并称:“此吾所乐也。吾之不肯率意,特惜身后名,为己谋耳。且吾以耄耋之年,尚复挥洒任意,正天厚我处。他人纵欲如此,宁复可得?”李志超于是强调:“征明达观处,正可引以自喻,何伤为?”这一席话说到白石山人心里去了,文征明的境况和心态与他太相似了。真是此心同,此理同。白石破颜为笑,说:“吾弟可谓洞知老人甘苦矣。且休去,观吾染翰。”飞快画了一幅画相赠,上有柿子两枚,白菜一棵,题字“事事清白。”(李志超:《八五老翁齐白石自嘲》,《中华周刊》1945年第2卷第11期)这诗和这画,早已传遍艺林,又是两件经典之作,而且多次改画或重录,脍炙人口。这里只是发掘原始出处,以及引述李志超最初绘声绘色的文字,以证其实。
作者系本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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