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对漫谈】胡静怡2021年3期总125
2021-08-04 16:38:17   来源：   评论：0 点击：

一、初识雅俗对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余购得梁羽生《名联趣谈》一册，从中读到一组联，如下三副至今一字未忘：
      白日放歌须纵酒；
       黑灯跳舞好揩油。
 
       怕热最宜穿短裤；
       论功还欲请长缨。
 
       有酒未妨邀月饮；
       无钱哪可食云吞。
这三副联具有共同的特点：
    1.上下联中，有一句是古人现成的诗句，另一句则是纯粹的口头白话；
    2.上下联联意并不那么相关，有的甚至风马牛不相及，类似于无情对；
    3.上下联对仗非常工整，有的词与词看起来不一定工，但词中间的字一个个拆开来看却对得非常工巧，甚至堪称绝妙；
    4.每联均妙趣横生，乃至令人噴饭。
    不妨以第一副为例剖析之：上联出自于杜甫《闻官军收复河南河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下联则纯系市民口语，浅俗得近乎粗痞，格调分道扬镳；上联发抒的是兴高采烈之感情，下联臆想的却是苟且无聊之勾当，意蕴南辕北辙；“放歌”与“跳舞”、“纵酒”与“揩油”对得严丝合缝，“白日”与“黑灯”词性结构似不成对仗，但将两个词拆开后，“黑”对“白”、“灯”对“日”却工整非常。全联读后，令人忍俊不禁，而这“笑果”，全出在俗语一句。
    梁羽生先生在书中，将此类作品称之为“雅俗对”，因其由一句雅诗与一句俗语混搭而成，有如贝多芬的交响乐《命运交响曲》与乡下草台的《张先生讨学钱》同台演出，梅兰芳的《贵妃醉酒》与乡村无赖的《十八摸》同时播放，故名。余观其雅者似若阳春白雪，俗者则犹如下里巴人，故我将其命名为“白雪巴人”，未知能否得到大家认可。
    尔后，我又在某楹联报刊上读到这么一副联：
       六宫粉黛无颜色；
        三峡工程有问题。
大概也有二十年时间了吧，迄今记忆犹新，惜不知出自谁人手笔。
本世纪初，系统研读《聂绀弩旧体诗全篇》，从《钟三四清归》一诗中读到：
       青眼高歌望吾子，
        红心大干管他妈。
    又一次笑得我肚子痛。
   “青眼高歌望吾子”也是老杜的句子，聂先生一个“管他妈”也真他妈的对绝了！
    自此，我明白了这“白雪巴人”也可以用到诗中间去，也自此，我与雅俗对结上了不解之缘。
    二、雅俗对属于什么玩意儿
    1923年，梁任公陪伴重病妻子于病榻之侧读词自遣，集词为联，得三百馀副，将其称之为“痛苦中的小玩意”，那么，这雅俗对又属于什么样的小玩意呢？
    窃以为，这类玩意儿绝不可能产生于痛苦之中，而只能孕育于闲暇之日，分娩于率性之时。因为它纯粹是搞笑，调皮，耍贫，逗把，毫无正能量，搞不得歌功颂德；绝难高大上，来不得作古正经。那些台阁大员们根本无暇一顾，假道学先生们也绝对不屑一玩，唯有闲得无聊的退休糟老头才寻丝觅缝去从中自找乐趣，消磨那去见上帝之前的有限光阴。所以笔者认为，把它看作“无聊中的小玩意”较为合适。
    三、雅俗对怎么玩
    我平生所做的第一副雅俗对是赠人联，而且是受聂绀弩先生启发：
      青眼高歌望吾子；
       白干豪饮问谁牛。
    该联是题赠给余子牛的。他曾任湖南省楹联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湖南楹联大典》就是他历经数年几十次跑省委省政府讨要经费才得以出版的，绝对是湖湘联坛的有功之臣。不是他的官大，也不是他的名头响，更不是他的对联写得如何好，（说老实话，他的联艺水平与泰斗相差十万八千里），省联协主席副主席多达十几人，别人都不赠，我唯独赠他一联，就是因为这个“有功之臣”。其人善饮，日饮二斤小菜一碟，生性鲠直，绝不搞歪门邪道，也绝不容许省联协主席团成员中的任何人搞歪门邪道。此联虽为他量身定制，但趣味稍逊。
窃以为，撰写这类无聊中的小玩意首要的就是追求一个趣字。就造句而言，要么土得掉渣会心得趣，要么滑得出油新奇造趣；就对仗而言，要么字字工严精巧有趣，要么歪打正着盎然生趣。倘对仗与造句相兼并美，则是成功之作无疑。如果不是想烂脑袋竭尽全力在趣字上下功夫，这类联做了也没意思。
月来闲得无聊，骤发少年之狂，撰得百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聊以献芹，以供同好哂正。（作者系本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