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汉墓分布:河西葬国王 河东葬贵族和平民

长沙市咸嘉湖西侧，渔阳王后墓，这座墓是5座已被发掘的王陵中保存最完整的。

　　十五年前，湖南省博物馆馆长高至喜主持编撰《长沙楚墓》，记录已发掘的2000多座长沙楚墓；十五年后的现在，83岁的老先生再次主持《长沙汉墓》编撰工作，耗时十三年试图整理约1900座长沙汉墓，繁浩工作已近尾声。

　　从马王堆到杨家山，从望城坡到天马山，长沙城地下古墓纵横。那些市民熟知的地名，埋葬着市民未曾听说的王侯史诗，化作考古学者一个个古墓编号。

　　纸堆老先生和半个世纪的考古

　　8月25日，湖南省博物馆。退休十多年的前馆长高至喜老先生，每周固定两天来馆里，坐在老式书桌前，埋首于纸堆中。

　　那种常见的方格稿纸，被老先生用黑、蓝墨水笔力苍劲地写上钢笔字，分门别类装进几十个纸袋；稿纸铺满桌面倚叠成山。

　　83岁的老先生半个多世纪来都在从事考古工作，擅长跟时间比耐心：上一次，他用八年时间主持2048座长沙楚墓的资料整理工作，出版百万字的《长沙楚墓》；这一次，他主持的长沙汉墓资料整理工作，至今已耗费十三年。

　　“这项目是2002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的重点项目，涉及1952年至今长沙范围内的几千座汉墓，省博这边已搜集1980年前发现的约1900座，长沙博物馆和长沙考古所则负责搜集1980年以后新近发现的几百座，现在终于接近尾声了。”高老先生说。

　　卷帙浩繁的整理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光是用自己买的相机给库房里四千多件出土文物找角度细节拍照，就用去老先生两年时间，更不用说给每件文物量尺寸做卡片标记了。在老先生办公室的老旧木柜里，满满当当都是文物资料。

　　数千座汉墓大都在主要山岭上

　　数千座汉墓大都分布在曾经的主要山岭上。

　　参与汉墓整理工作的长沙考古所何所长指出，汉代长沙城区中心在现在的五一广场，大致范围南到解放路，北到中山路青少年宫大门口附近，东没跨过蔡锷路，西墙在当时的湘江东岸。“是大概方圆500到600米左右的一个小城，古称‘临湘城’，在全国范围来讲是相当落后的区域，史称卑湿贫国。”

　　古人选择墓葬地，偏爱风水好的山岗丘陵。河西自不用说，岳麓山、天马山、桃花岭至今仍些许保留着山岭风貌和地名，而在河东，原始的地貌除沿江一段狭长的冲积平地外，大部分曾是绵延起伏的丘陵。

　　古时河东南北走向的山岭以浏城桥-天心阁为主，旧称“龙伏山”；东西走向有如小吴门-清水塘-袁家岭-五里牌；浏城桥-黄泥坑-窑岭-杨家山；天心阁-识字岭-长岭-左家塘-阿弥岭等。

　　随着历朝历代城市扩张，这些山岭多已不复山岭原貌，山上的汉墓也在基建过程中陆续发现。可以说，除了当时的城中心（今五一广场）没有汉代墓葬，如今的长沙城脚下处处都可能存在着千年古墓。

　　长沙汉墓分布

　　戴公庙、谷山、咸嘉湖、天马山

　　王陵沿着湘江西岸狭长分布

　　在数千座汉墓中，规格最高的无疑是长沙王和王后的墓地。

　　公元前202年，汉高祖刘邦封开国功臣吴芮为长沙王，汉代长沙国前后绵延两百余年。

　　虽然当时的长沙国是典型的穷乡僻壤，王族的墓葬却毫不含糊。到2013年，已累计发现23处王室陵墓，其中5座已因工程建设的推进而被考古队抢救性发掘，其余18座仍深眠地下。

　　在长沙，已发现的长沙国王陵均位于河西，沿湘江狭长型分布在低矮丘陵上，与国都临湘城一河之隔。“可能比较早的长沙王靠着南边选址，后来慢慢靠北，形成从南往北走的陵区走向。”

　　《汉代长沙国考古发现与研究》一书作者、长沙考古所何所长指出，王陵范围现在已较为清晰：东南至天马山，东北至桃花岭、风篷岭，西北至蜈蚣蒂山，范围面积近30平方公里。而长沙王陵公园赵副主任则将这些散点状分布的王陵分为戴公庙、谷山、咸嘉湖、天马山四大片区。

　　说来也是恰巧，中元节这天我们正好在咸嘉湖西侧拜访渔阳王后墓，守墓大姐打开上锁的房门，空旷的房间中央赫然一座长宽深各十多米的土墓坑。

　　这座墓是5座已被发掘的王陵中保存最完整的，1993年抢救性发掘时共出土2000多件文物。根据文物考证，这名未见于历史记载的吴氏长沙王王后很有可能是西汉某位皇帝嫁到长沙国来的姐妹，因此也称渔阳公主墓。

　　当年清去泥土时，渔阳墓一幅完整的题凑曾惊艳了考古人员。“题凑”在西汉是专属于皇帝（后）和诸侯王（后）陵寝的一种葬式，汉代最为多见。

　　现在，这些用来搭建题凑的方木就堆放在渔阳墓旁的库房中。每一根垒放得整整齐齐，这些两千年前的木头，丝毫不见腐坏。

　　盗墓贼已经先来一步，棺椁盖板上打着三个盗洞。揭开盖板，渔阳墓内部像是完整的套房，有大门、客厅、卧室和厢房，可算一座“宜居古墓”了。大门前甚至有两个长着鹿角的木偶人，两臂张开，怕就是古墓的门卫保安了。

　　几个隔断的墓坑里陪葬品非常多，梳妆打扮的妆奁梳篦镊笰一应俱全，乐器有瑟和筑，甚至还有休闲用的棋盘和骰子，骰子上刻着“酒来”。

　　望城区戴公庙村的风盘岭汉墓就没这么幸运了，2008年发掘时盗墓破坏严重只存得数十件陪葬品。倒是附近不远，2006年发掘的风篷岭张氏王后墓出土了19个金饼和一件金缕玉衣，虽然损毁严重，但可以看见玉衣片以金缕相连，玉衣片下还粘连着极薄的云母片。

　　此外已发掘的王陵还有1974年发掘的咸嘉湖陡壁山王后墓和1978年发掘的象鼻嘴一号墓。

　　马王堆、杨家山、五里牌

　　贵族和平民墓葬都在浏阳河以西

　　河东目前没有发现汉代王陵。但从列侯、丞相到郡守、县丞再到乡官、平民，都扎堆在河东。

　　“王以下的高级贵族墓葬，大致上沿浏阳河西岸丘陵分布，比如马王堆1、2、3号墓，杨家山金苹果市场附近也挖出了若干座大型汉墓，这些墓主级别食禄大约在两千石以上，与丞相级别相当。”何所长说，“再往下不到两千石的低级贵族，则从临湘城外到浏阳河西岸之间按山脉走向零散分布。”

　　让高至喜印象最深刻的1959年发掘的五一路李家老屋9号墓。那是个小山包，包上曾有个土地庙。“也不晓得墓主人是个什么人，砖室十字型墓，没有顶，一打开满满的金器，共有251件之多，到现在都是汉墓里金器最多最好的墓。”堪称那个年代的“土豪”。

　　推测刚下葬时，墓主人耳戴两个喇叭形金耳环，十根手指都戴着个金戒指。左手腕上戴着1个绦索形金手镯和3个素面环形金手镯，右手手臂上缠着11颗金珠，手中握2个玉猪，胸部27个茉莉花苞金珠应是项链，脚部44颗白玛瑙珠。还有大量的金珠、玛瑙、琥珀、绿松石珠、玻璃珠陪葬在后室，银碗银勺一套。

　　那时高老先生还是个年轻小伙子，一连几天在现场慢慢清理，他和另一个年轻同事，每天从五一路回来，两个人踩着自行车，装着价值连城的金器运回所里。

　　“历史上从来不缺乏盗墓贼，东汉墓90%以上被盗，西汉小墓不见得会盗，但大墓100%曾被盗过。”老先生说，像风篷岭王陵那19个金饼，还放在墓室里，盗墓者没摸到里面去才得以保存。非王陵墓如杨家山片区，大墓多，基本都被盗过两回，砂子塘的也不例外。“因此，突然出现这么一个没被盗过的丰富墓葬，实在太难得了！

　　从佩戴如此多饰品来看，李家老屋墓的主人应是女子。一般而言，汉墓墓主是妇女则首饰、妆奁陪葬品多，若为男子，更多则埋些刀剑兵器之类。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在明年把《长沙汉墓》整理完成。”高至喜说，“我年纪也大了，明年就打算去广东的子女那里，我一走就再也没人能接手完成这个工作了。”好在现在汉墓资料搜集已基本完成，就只待进一步的整理出版了。

　　观念变迁

　　从“不封不树”到“视死如生”

　　撰文/本报记者丁婷婷长沙报道

　　在汉代古墓的发掘过程中，像辛追夫人这样保存完好的仅是孤例，更多的是终归化为一捧尘土。

　　封土起坟从孔子开始

　　长沙国王陵考古遗址公园赵副主任介绍，在夏商时期，墓葬普遍“不封不树”，即既不堆砌坟包，也不在坟墓周围种树。“葬”本身就是“藏”的通假字，人死后藏起来尽量隐蔽，可以就近埋在自家的院子里，地面上是平的，没有墓碑等标志物。这是先民朴素的墓葬观念。

　　中国人封土起坟的传统，是从孔子开始的。“孔子父母死后他怕找不着墓地，于是便起坟标识。而《周礼》里提出了‘视死如生’的观念，希望人死后仍能像活着时那样过日子，于是到战国时期形成风气，诸侯王纷纷给自己和家人修建陵墓，至秦始皇的骊山墓到达顶峰。再加上儒家‘孝’的观念作用，交相促成了汉代成为历史上墓葬最奢华的时代。”

　　西汉墓顶就像是一个去掉尖端的金字塔，呈T台型，到东汉刘秀时改葬制，陵墓不再搞得那么夸张了,变成圆的，尽量让坟墓看上去像一座小山包，自然一些。

　　汉代陵园常修建大规模的城墙房屋，还派人守护陵园，但也免不了被盗的命运，如东汉末年的曹操就是盗墓者的祖师爷。反倒是他的儿子曹丕自己要求薄葬，“曹丕说千万别给我墓里放什么东西，也别搞得那么显眼，自此以后到南北朝大张旗鼓的墓葬就比较少了。”

　　有门有厅的开放墓室

　　在汉代，因为“视死如生”，流行起开放式的墓室，模仿生前的饮食起居建“地下府邸”。

　　在风篷岭西汉中晚期的张氏王后墓中，可以看到墓室四周用木柱撑起3米高的空间。墓室装有大门，进门是个类似入户花园的庭院，再往里的大堂中央摆着案席和酒器就像是会客厅，会客厅后面房间才是安放棺木的寝室。

　　大堂左边房间是放着果盘、耳杯等漆器的“厨房”，隔壁是装粮食的陶器相当于粮仓。大堂右手边第一间是“车库”，放着漆制马模型和车具；第二间是放着丝织品的“衣帽间”，第三间出土了一些乐器残件——一共九个墓室的功能划分非常明显是按照生前生活模式仿制，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四室两厅自带粮仓厨房和车库。

　　既然有这么多房间，就必要有更多的陪葬品来填充。

　　陶器因是“平价民器”，自古以来就是传统随葬品。陶器中往往放些五谷粮食，粮食名称有些用朱砂写在陶器外面，有些是刻在陶器上。现在汉墓中粮食普遍腐化无存，只有在保存完好的马王堆汉墓中，杯子盘中的粮食也被保存下来。

　　然后就是漆器了，漆器在汉代较为贵重，普通人用不起，在贵族墓室中大量出土。有些完整保存，更多的是像风篷岭那样，木质器具已腐蚀只剩下一张漆皮。

　　已发掘的王陵墓：

　　陡壁山王后墓；于唐代被盗；

　　象鼻嘴一号墓；盗洞中有唐代青瓷灯和铁器；

　　望城坡渔阳王后墓；唐代、东汉被盗；风篷岭张氏王后墓；内棺发现1颗门牙2节趾骨，金缕玉衣残片

　　风盘岭一号墓；隋唐盗洞中有青瓷器残片。

　　未发掘的王陵墓

　　天马山1号；2008年底到2009年初被盗；天马山2号；2008年底到2009年初、2011年、2012年多次被盗；

　　天马山3号：可能为1，2号的陪葬墓；扇形山汉墓：，发掘一处外藏坑有陶俑；狮子山汉墓；

　　东山汉墓：2008年底到2009年初被盗；庙坡山汉墓；2008年底到2009年初、2012年被盗；

　　马坡山汉墓；郭家山汉墓；

　　杉树拱汉墓：2008年底到2009年初被盗；狮子拱一号汉墓：12·29盗墓案长沙王玺出土地；

　　狮子拱二号汉墓：12·29盗墓案；

　　狮子拱三号汉墓；2008年底到2009年初被盗；

　　狮子拱四号汉墓：可能为3号的墓道或一座外藏坑；

　　栗树嘴汉墓；

　　桃花岭汉墓；12·29盗墓案长沙王印出土地；蜈蚣蒂汉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