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潇湘洙泗

船山祠

船山祠位于城南妙高峰城南书院内，始建于清同治九年(1870)，时郭嵩焘任长沙城南书院山长，商得巡抚刘琨同意，于书院南轩祠旁隙地，建船山先生祠，“期以乡里先贤开示学者，知所归向”，并作《船山先生祠安位告文》、《船山祠祭文》以弘扬船山思想。今不存。

船山祠碑记

（清）郭嵩焘

自有宋濂溪周子倡明道学，程子、朱子继起修明之，于是圣贤修己治人之大法灿然昭著于天下，学者知所宗仰。然六七百年来，老师大儒，缵承弗绝，终无有卓然能继五子之业者。吾楚幸得周子开其先，而自南宋至今，两庑之祀，相望于学，独吾楚无之。意必有其人焉，而承学之士无能讲明而推大之，使其道沛然施显于世。若吾船山王先生者，岂非其人哉。

先生生明之季，下逮国朝，抗节不仕。躬涉乱离，易简以知险阻，通德达情，既诚以明。而其学一出于刚严，闳深肃括，纪纲秩然。尤心契横渠张子之书，治《易》与《礼》，发明先圣微旨，多诸儒所不逮，于《四子书》研析尤精。盖先生生平穷极佛老之蕴，知其与吾道所以异同，于陆王学术之辨，尤致严焉。其所得于圣贤之精，一皆其践履体验之余，自然而忾于人心。至其辨析名物，研求训诂，于国朝诸儒所谓朴学者，皆若有以导其源，而固先生之绪余也。

 先生所著书，存者六十八种，都三百四十七卷；书逸者又十三种。始刻之衡阳者四种。善化贺耦耕先生刻之贵阳又二种。新化邓湘皋先生刻之湘潭别为二十种，旋毁于兵。湘乡曾沅浦宫保刻之武昌，合五十八种，二百八十二卷。凡历二百余年，而其书始大显。

邓先生始谋建祠衡阳之故居，不果行。窃尝以为有宋诸儒之崇祀，类由门弟子私祀于所讲学地及所莅仕之州邑，既久而弥光。先生伏处穷山，无朋友之讨论，无门弟子之推崇。潜德暗行，慨然以斯道自任，无所求知于人。其书晚出，天下之士皆知贵之，吾楚或不能举其名。盖其遇视有宋诸儒为尤艰，而心尤隐矣。同治庚午，嵩焘掌教城南书院，始言之中丞刘公，为建祠南轩祠之旁。而成君果道、罗君世琨实先后董其役。将使吾楚之士知有先生之学，求其书读之，以推知诸儒得失，而于斯道盛衰之由、国家治乱之故，皆能默契于心，又将有人焉。光大先生之业，以上溯五子之传，确然有以知先生之学，非元、明以后诸儒所能及也，倘亦先生之遗意也欤。

按：本文录自《郭嵩焘诗文集》之《文集》卷二十五。

郭嵩焘，见   页。

惜阴书院

惜阴书院旧址位于今天心区沙河街。前身为陶公祠，明嘉靖四年（1525）知县吕廷爵创为惜阴书院。“惜阴”出自陶侃“大禹圣人犹惜寸阴，吾人当惜分阴”之语。嘉靖四十二年（1563）长沙知府蒋宏德、推官翟台大规模扩修书院，中为明道堂，堂中心建“洗心亭”，两旁有池，取张南轩城南故事，名“禁蛙池”。亭后建祠五间，祀陶公。后构聚英楼、广仁堂。左右隙地分两翼建号舍六十间，其中堂右为望岳楼，前为望岳亭，门庑池亭翼然轮奂。万历四十一年（1613）推官陈大绣将书院改作长沙馆驿之用。清乾隆二十年（1755)湖南巡抚陈宏谋重修书院和陶公祠。光绪年间书院废止，今不存。

重修惜阴书院记

（明）李棠

郡旧有惜阴书院，祀晋陶公侃。公都督荆湘等州，封长沙郡公，有大功于民，史称公朝夕运甓，语人曰：“大禹圣人犹惜寸阴，吾人当惜分阴。”惜阴之名以此。   

 嘉靖甲子夏，节推震川翟公以名进士来兹，理学渊深，儒饬吏治。诸生争请讲诸学于岳麓书院。顾隔于大江之西，每有风涛阻于往来，乃于郡城外寻书院遗址，背阴向阳，麓山相望，近城而便于诸生游从，欣然鸠工，拓而新之。而郡守少溪蒋公适至，道同志合，共谋协举，期年落成。为舍五十间，前为明道堂，中祀陶公，后构聚英楼，门庑池亭，翼然轮奂。立会长，置学田，属棠为记。

    惟时晦庵、南轩讲学于岳麓、城南两书院间，士子振振往以千数，时称潭州为邹鲁。教化大行，四方则之，人才辈出，出为名臣，处者表式乡闾。士至今尚节义，重名检，有以风动之也。而南轩为记，指示人心扩充之端，所以为学之方，昭然具在。

    兹吾郡二公之为是举也，夫岂使诸生群居佚谈，剽窃章句，便游观为燕安之地而已。诚欲成就人才，明秋乎圣贤大学之道，以求晦庵、南轩之所以教，学者之所以学，继承往哲邹鲁之懿范，所以一道德而同风俗，盖藉是以风动之，甚盛心也。不然，庠序学校之设遍于天下，士游于庠序学校，独非可学欤？说者谓士方攻于科举文字之业，以应上之求，从事于学校之教，不暇及于书院之讲，以彼视说此，判若两事。抑知圣贤大学之道。岂出于科举文字之外，学校所教非书院所讲欤？书院之所讲而学之者，又何妨于科举文字之业？科举文字之业，固孔孟之道也，非朱、张之讲论而详说之者乎？惟诵其言，而无体验扩充之力．而不知所以学之力；专攻于科举之业，而无博文约礼深造自得之实，一获进取，遂尽弃之。视昔所攻，又了不相涉矣。是虽惜阴，汗漫驰逐之耳，况未之惜乎。无惑乎人之难也，此学之不可不讲也。学必讲而后明。既明矣，而知大禹惜阴，之所以圣，必有事焉；陶公惜阴，之所以忠，不徒朝夕百甓之运。所以地平天成者在是，所以匡扶社稷者在是，皆惜阴之学为之本也。

    夫子《鲁论》首曰：“学而时习之。”又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孟子曰：“操则成，舍则亡。”又曰：“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知此则知惜阴之意矣。盖尝因“时习恐失”之训，而察失于“存养消长”之际，究观乎天人之微，玩《易》辞而有警焉，人心之本体其象《乾》乎。《乾》，其纯阳之封也，天之道也。浑然全体，固大通而于正一，有阴杂乎其间，匪纯矣。匪纯，邪也；邪．暗塞也。故周公系《乾》之三爻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姣”。乾自初而三，阳进而长矣，《乾》之“夕惕”，是时习而存养之也。否则消之为阴矣。

夫子之大象亦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则可以同天矣。天不息，道亦不息，则学亦不息，所以惜阴者，其至乎。学者思禹之圣，有感于陶公之忠晋，亦必由惜阴而进之，审消息之机，致扩充之力，知所以为学之方，以复其虚灵不昧之本体，日新又新焉。

圣贤大学之道，不远于科举文字之业，以是以聚于斯，乐于斯，相观而切蒯，优人乎高明广大之域，无负于惜阴矣夫。

 然中有主而守之固，知至而行之利，养深而应不穷；言之为德言，行之为德行；异说不足以乱之，势利不足以夺之。有得于已，无待于外，外之所遇，不足以动其中，晓然分析于善恶义利之辨，必为君子而不为小人。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此之谓大丈夫。顾不伟欤？是二公所以修创书院之意也。

蒋公名宏德，号少溪，四川重庆府巴县人，丙辰进士。翟公名台，号震川，南直隶宁国府泾县人，己未进士。

按：本文录自清光绪《湖南通志》卷六十八。

 李棠，字石塘，明长沙人。嘉靖进士，授礼部主事，累官至吏部御史、南赣巡抚，迁南京吏部侍郎。居官清廉耿介，仕宦近三十年，不营生计，有“李石头”之称。卒谥恭懿。

明道堂记

（明）郭日贡

    明道堂，长沙府惜阴书院明道之堂也。堂曷为以明道名？自夫真儒没，而讲道者难其人，斯道为之晦蚀矣。自夫去世远，而聚讲者无其所，斯道为之荆棘矣。堂自今始，道以人明，是犹辟荆棘于道路，揭日月于晦蚀，故明道堂云。夫是道也，流行于宇宙，贯彻于古今，无间可息，虽不能不牿亡于旦昼，而亦不能不几希于夜气，不能不靡烂于战斗，而亦不能不发见于觳觫。虽杂伯于汉，老庄于晋，词章于唐，而道固千载一日。是道非亡也，明道者之无其人也，故曰“待其人而后行”，又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宋德隆盛，五星聚奎，周子实钟灵南服，抽关启钥，作为《太极图说》，卓然以圣人为必可学，而明通公溥卒归于无欲。无欲仁也，仁者以万物为一体。南轩、张子以振古豪杰得衡山胡氏言仁宗旨，家于长沙，超然自得，而悟圣学无所为而为，析然义利之辨，至今凛凛。以晦翁高明，未为长沙安抚时，相为来往，以订《中庸》奥旨，因有城南书院聚徒讲学。书院去南轩时三五百年，俗学日甚，而本体之明未之讲，旧址湮没，而斯道堂奥未之新。天启斯文，我师震川翟公来补节推之任。先是，督学吴公谓公渊源性学，相应统宗岳麓，是明道之责已付吾师。然岳麓苦于涉江之险，难于井养之便，公遂慨然嘉惠后学，即惜阴书院而充拓之。适宗师蒋少溪翁理学渊薮，志同道合，增舍受餐，暇日命经书题，亲为讲解，二公每坐大庭为明道堂焉。诸生益感激，作广仁堂，以识二公之仁于斯道其有永哉。士大夫谓二公宛然张、朱道谊，亭址翼然，宋城南书院再见也。属贡记之。

贡闻师曰：道之大原出于天，以人所同共由谓之道，以人所同得谓之德，故明道即所谓明德，明德即所以复乎其天也。又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地以生物为心，人得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明乎天地生物之心于终食之间，不为物蔽，则道在终食之间矣。明乎天地生物之心于造次颠沛之时，不为物蔽，则道在造次颠沛之时矣。明乎天地生物之心于视听言动之际，不为物蔽，则道在于视听言动之际矣。一念萌动，非礼则勿之，谓之不远复。学者夺志于利禄，或日一至，或月一至，谓之曰频复。士大夫一日不讲此学，贪天之功以为己力，罔然不知盛满之戒，谓之曰迷复。不远复者吉，为频复者吝，至迷复者凶，故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吉一而已动，不可慎乎”。《大学》格致诚正，明道之功也；修齐治平，明道之推也。至于位天地，育万物，明道之明效大验也。子为我复兹。士大夫曰：予明道堂非创也，复乎其自有也。非复乎其自有，复乎其天也。不忍使斯道湮没而不明，荆棘而晦蚀，庸知南轩之为先乎，我之为后乎？贡小子，唯唯谨识之明道堂记。

按：本文录自明万历《重修岳麓书院图志》卷十。

郭日贡，明嘉靖间长沙府学博。

乔江书院

明《一统志》云：“乔江书院在长沙县北九十里乔口镇，旧有三贤堂，祀屈原、贾谊、杜甫。元代元统(1333—1335)间，邑人黄澹设义学于此，诏赐今额。”今属长沙市望城区，今建筑为2012年重建。

修乔江书院疏

(元) 许有壬

    道无远迩，犹水泉之行地中；时有晦明，如日月之在天上。盖人心或昧于物欲，而天常岂间乎智愚。建学使教育之有归，立师使知觉之有自。若稽隆古，遍问巷与国都，爰及圣朝，由路府而州县，惟酂鄙听众以兴废，故庠序视人而有无，斯民本尧舜之民，何地非邹鲁之地。

    乔江书院者，经始宋季，再建国初，皋比之座既虚，伊吾之声遂绝。星霜变易，宛有故基，风雨倾颓，鞠为茂草。义士窘于独力，学者叹其无从。主领黄文复先生以笃古为人师，以兴废为己任，买田筑馆，弗遑宁居，问道传经，渐知矜式。一篑不止则九仞有终，丈席仅完而万问未构。十室必有忠信，况连衽之成帷；众流可为江河，看盈科而放海。将见风移俗易，薰晋鄙而皆善良；义重利轻，化齐民而出俊杰，共成盛事，侧仔群贤。

按：本文录自清乾隆《钦定四库全书·至正集》卷七十。

许有壬(1286—1364)，字可用，元河南彰德府汤阴县人。年方二十，荐入翰林，授开宁路学政。元延祐二年(1315)进士，官参议中书省事。元统二年(1334)拜参知政事。至正六年(1346)召为翰林学士承旨，改御史中丞，迁集贤大学士，复拜中书左丞，兼太子左谕德。有《圭塘小稿》《至正集》。

乔江书院纪略

(清) 袁相国

粤在重光，六合清泰，四履雍和，予负笈以游，舣舟乔江之渚。乔江者，西通资邑，东入洞庭，有二水合流焉，昔郦注所谓鼻浦是也。

缘溪循径，柳荫十里，编户三千，市井依列，酒帘临风，此乔口市也。古有三贤堂，崇峨而立，祀贤哲屈、贾、杜三公。日月居诸，越数十纪，丹漆驳落，墙垣颓圮。迨及元季，会许照磨熙载公官湘时，唱义学、效河汾、兴诗礼、训诸生，湘楚尽弦诵之风。循良善举，德草德风。邑中先贤黄澹公，素有垂世立教之志，每于三贤堂，心仪邹鲁，欲复俎豆之礼，兴风雩之咏。乃倾囊肇修，焕然见彩，以为学宫。许公喜其嘉猷懿行，设榻以待，彰显有常。公子许翰林有壬御史闻之，感慕至诚，秉承父旨，以上疏陈其事，进奏宸廷。诏赐额曰“乔江书院”。

於乎!教化行而民风淳，师道立而善者众。前人笃行，启迪后昆，敬明泮宫之颂，思乐芹藻之音。昭昭硕德，式扬耿光，永存碑口。

予卜居黄沙港之左，去此二十里而近，恨不与刘翁同时矣。前人绪业已臻，吾侪当以自励。今追思曩昔，藉兹游目骋怀，依稀乃见：杜少陵蹭蹬题句，范石湖留连送别，岳少保青口伏兵，释惠洪栖迟载米，故迹长存，斯人景仰。夫谓书院之乔江者，南接衡岳之云，北带云梦之水。渔舟欸乃，樯帆林立。芙蕖裛露，稻香芳馥。竹篱环堵，翠幕参差。郁郁乎钟灵毓秀，此乃湘中之形胜也哉。乃记。国朝乾隆辛未四月既望。

按：本文转录自袁慧光编《乔口历代诗文选注》。

袁相国(1719—1793)，名仕仪，号浑吾，清长沙新康人。乾隆间诸生，自幼颖慧，受业过目成诵，曾入国学，博通经史。一生俭朴，淡泊仕途，躬耕之余，讲学梓里。所著诗文数卷，仅存零星篇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