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沸腾端午的河流

　　为龙舟竞渡呐喊欢呼

　　抗战胜利，河山光复。这是长沙人回到被烈火焚烧后的家乡度过的第一个端午节。

　　1946年这个端午节，每一位饱经八年抗战忧患的长沙人，都想认认真真、热热闹闹、酣畅淋漓地度过。

　　端午节一大早他们就在长沙城中疯狂购物。

　　报载，仅九如斋一家店面，前一天和端午节半个上午，就销出粽子2万个，营业收入达2千万之巨。数家名声稍逊九如斋的南货食品店，如三吉斋等，各类货物在端午节上午，均被市民搜购一空，店员伙计欢天喜地、安安心心到湘江边去看龙船。

　　端午节长沙人最作兴吃鳝鱼。这一个端午节，鳝鱼也“大遭其殃”，“据可靠估计，两日来，被杀之鳝鱼，在200万条以上”。

　　猪肉市场始终保持平稳，因为人们要吃更好的食物。

　　鸡蛋特别行销，每斤由1100元，突涨至1800元以上（也就是一个鸡蛋即达225元），但还有人要买。

　　上午，长沙八角亭等繁华马路，还显得熙熙攘攘，但到了下午，却几如冷市，各商店门板紧闭，行人稀少。此时，长沙市民大都跑到湘江边，看龙舟去了。

　　看龙舟的人，多集中在大西门（今橘子洲湘江大桥东）一带，该处最小最坏的茶馆，亦莫不“座上客常满”。

　　坐在茶楼之上看龙舟，固然闲逸，但坐上划子（即筏子），放乎中流，去看龙舟，却最显得意，因此这天下午，划子老板最“得路”，每客上船，起步价即涨至500元。

　　这当然不能算端午最狂热的表现。因为这一年端午最狂热的表现，就是全城集体为龙舟竞渡呐喊欢呼。

　　据1946年6月5日《湖南国民日报》报道：“昨日端午，湘江东岸，人山人海，看龙舟的长沙市民，达到20余万人以上”。

　　当年长沙市区人口总数为42万人。也就是说，一半以上市民，都甘愿顶着农历丙戌年五月初五的当空烈日，汗流浃背地去看一场一年当中全城最狂热的群众性赛事。

　 　这一天，湘江之上，从西湖桥到新河河面，十余艘龙舟在进行友谊比赛。为防止械斗，警方早已派数艘汽轮巡弋江面。而江面龙舟，却异常守秩序。每当龙舟从人 群前的江面经过，江面战鼓咚咚，江岸爆竹喧天，观众鼓掌欢呼喝彩之声惊天动地。有一艘汽轮从江面经过，龙舟竟与汽轮比快。结果汽轮竟然在比赛中失败。岸边 市民说：龙舟有龙王爷助阵，汽船怎比得赢？

　　只到晚上7时，江面上暮色渐浓，人群才慢慢散去，而江面上的龙舟也开始收水上岸。

　 　八年抗战，这场战争太过残酷，长沙全城经历了一火四战，全城被焚，人民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过得太艰难。胜利之后的人们，回到家乡，他们热烈期望就此过 上美好的生活，不肯轻易虚度端午这个对于湖南人来说异常神圣的传统佳节。于是端午节这十余条龙舟，沸腾了这条奔流万古的湖南母亲河。当年的人们坚信一个伟 大的时代、美丽的国家，会在此抗战大难结束后，即将到来，他们就像湘江上龙舟竞渡的赛手，想要充满热情的操楫划桨，奋勇前行，而实际上，他们只能热切地期 待而已。 

　　当然，《湖南国民日报》记者在写这篇端午报道时，也提到：“在昨日端午，岳麓书院旁的屈子祠极为冷落，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这位心怀忧患的民族诗人。”

　　在抗战前，龙舟竞渡因可启人民爱国心思而解禁

　　其实，从清代到民国的大部分时间，龙舟竞渡在长沙地区是被官方严厉禁止的。

　　虽然明代有文人撰写《武陵竞渡略》称，龙舟竞渡起源于湖南，而沅江和湘水，“划龙船风习之盛，甲于海内外”。

　 　实际上，划龙船这项来源古老的体育赛事，因受巫蛮风习的影响，在竞渡过程中常发生野蛮械斗，造成群死群伤事件，从清代到民国时期，一直以来被长沙本地官 府严厉禁止举行。当然，这种粗暴的禁止，实际上禁而不绝，每逢端午，在湘江长沙段和浏阳河上总有血勇的男人们抑制不住狂热，在端午奋力操桨划龙船。但总体 来说，端午竞渡这一传统习俗，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因被视为“急需改造的旧习”，而被官方长久压制。

　　1937年，国民政府规定五月端午为竞渡节，一时之间，不少省份声称，即将在端午举办龙舟大赛。

　　趁此时机，湖南部分体育界人士，联名向政府呈请解禁湘江和浏阳河段的龙舟竞渡活动。

　　他们认为：“湖南去岁丰稔、萑苻渐清，如端节举行竞渡，追思灵均（即屈原），既可启人民爱国心思，又可以提倡体育。”

　　湖南省会水上警察局长汤新昭、一分局长李蓴溪等官员也热烈响应，并请求政府俯顺舆情，与民同乐，解除以往对端午龙舟竞渡的禁例。同样重视体育运动、较为尊重传统文化的时任湖南省主席何键对此亦欣然同意，但要求水上警察局确保龙舟竞渡期间不能发生斗殴等越轨行为。

　 　水上警察局立马制定龙舟竞渡相关办法。一、时间确定在端午节当天下午1至6时。二、龙舟竞渡地点编定为三段，即西湖桥以上、大西门一带和草潮门以下共计 三组比赛区域。每组竞渡船只不得超过四艘。船与船交会时相距应在60尺以上。三、每条船上载武装警士一名，用于监督龙舟竞渡活动。四、由南湖港到木码头共 计21个码头，每个码头必须派警员两名，维护好观众秩序等等。

　　湘江长沙段龙舟竞渡消息传出后，湘江长沙段各埠民众马上组织九艘龙舟报名参赛，并相继下水，作好准备。

　 　长沙八埠九龙舟，一直以来属于各行业帮会或街区旧有龙舟，各艘龙舟原本有其龙王名，如湘江长沙划业，共分为两大帮，即大西门划帮金字号杨帮，他们的龙舟 为老黄龙王；小西门划帮义字号萧帮则系少黄龙王；上木码头系青龙大圣；下木码头系六角龙王；新河箩码头系红龙大圣；溁湾市众姓所划为四圣龙王等。

　　因长沙禁划龙船年代过久，竟然有三条龙舟所冠原有的龙王名，竟无从查考。一些行会久已忘记其名。

　　但各龙舟划手，仍积极备战。 

　　1937年6月13日下午1至6时，湘江长沙段河流再次沸腾，这里开启了民国创建以来、首获湖南地方政府允许的龙舟竞渡。汨罗江滨、屈子沉处、龙舟发源地的竞渡风习，只到此时，才重新开始光大张扬。

　 　当天龙舟竞渡现场异常热闹，湘江两岸观众约计十余万人（其时长沙总人口为51万人）。报上称这次端午湘江的龙舟竞渡，为“近十年来未有之盛况”。 各龙 舟选手，均着蓝白两色，短装白帽蓝边，精神极为兴奋。虽当局已规定本次龙舟竞渡，仅为友谊比赛，禁止展开生死拼搏，但各选手在遵守秩序的同时，在水中操楫 破水时仍勇往直前，互不相让，让人敬佩。

　　湖南省主席何键携夫人黄芸芷及儿子等人乘坐汽轮船，在江中观看龙舟表演。普通市民雇汽划和帆船到江中游览者，泛满了整个江面。

　　这天下午观看龙舟竞渡的观众，总体以妇女为最多。因观众挤满两岸，有五女为能看到龙舟竞渡，同往长沙海关前的水挑上眺望，该挑倾覆，五女同时落水，恰好西三分所巡官李爱吾等路过瞥见，急唤划夫共同将五女救起并遣送回家。

　 　当天下午1时，有一只未经登记的龙划（并非龙舟，为载人的划子，装扮成龙船状），从新河划入湘江，因操作不熟练，舵工转舵引起船只倾覆，此时江流湍急， 淹毙箩工傅子刚和划夫黄少卿两人。此外大西门义码头金字号杨家划帮所属龙舟，在水陆洲萧家台子一带迅速划行时，遇有湘江上游客划驰而来，为避免出险，该只 龙舟转舵向河中驰去，但水流过于湍急，龙舟横撞太古公司趸船而倾翻，淹毙杨希震等四人。这些事故都被认为是本次龙舟竞渡中的美中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