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絜园展禊图记》郭嵩焘 同治十有一年壬申三月二十三日，重集絜园，为展禊之会。于时宿雨初霁，睛云霭空，时露妍日，园花嫣然，倚风微笑。相与饮酒乐甚，已而喟曰：“永和距今二千年，相视犹昨日事，以羲之之文也。当时顾长康已为作图，而兰亭禊序至唐始显，长康之画至元始显，传世久而收名也远。今取快一日之间，纪之以文，摹之以图，取自为豪而已则又何必后于兰亭之游也！” 是会也，罗研生舍人年最高，岸然抚膝，想念唐、虞老梅，卧地如几，一童子倚仗旁立。舍人，所自号为梅根居士者也。冠素霞冠，曳朱履，拈须注视，类有道者，巴陵吴南屏学博也。据案挥豪，侍者环立，旁一童子捧轴进，大兴杨海琴观察，以善书名者也。高颧广额，面颀然，盘薄一室，老画师会稽孙朗青刺史也。据石端坐，不甘短视，扬其目若睇远者，平江李次青方伯也。手书席地背负山，傲自喜者，龙山刘史亭明经也。凭几睨海琴观察作书，回顾小童，若有所唢，絜园主人张力臣方伯也，蹲踞地上，伟干蹒跚，自负霸王之略，善化何镜海观察也，瞑坐蒲团，左右修竹飕飕若微吟，皋兰朱香荪少尉也。纳手袖间，抚树微眺，乐南屏老人之趣意，引而近之，玉池老人嵩焘是也。入园引回廊，两梧矗立，凭轩作草书，嵩焘之弟崑焘意城也。凡会者十一人，以《兰亭序》“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十一字为韵，人赋一诗，并以齿序。嵩焘当第五人，意城第七人。南屏老人既为记，而嵩焘序其后，并其弟屈居十一人之末者，谦也。兰亭会者四十二人，盛于今日矣，而自谢安石、孙兴公以下，诗成若逸少之数凡十一人，与今日人数适相当，无忧罚巨觥者。未知兰亭之果盛于今日否也？ 自西汉相沿以三月灞上，遂为盛集；亦或以八月。而《韩诗传》称郑俗三月上巳执兰水上，以不祥《后汉书·礼仪志》据以为三月上巳官民皆于东流水上。魏晋以后乃独以三月三日。今之展禊，犹汉仪也。而唐宋诗人以展佳节为名，遂亦因之。至于此会之由来，详南屏老人《前记》。更历二千年，有欲追续此游，可考而知也。 《舫泊记》郭嵩焘 舫仙方伯于所居晏家塘拓地为园，构亭筑池，治小艇其中，颜其室曰：“舫泊”.夫倦游而思憩其庐，倦宦而思返其初，状若浮沉大海，望崖而求息。彼其才与志所以蕲用于一世者，愿已盈而能已索也。舫仙负经世之才，当服官之年，一试之政，动遭摧抑，宁能泊然无介于其心？而观其意量，一苇之杭也⑤艨艟巨舰当江海之冲，风涛震天，力足以胜之，夷然不惊。其舶艄，其力定，则其神裕。材固有大小，而量因以为舒促。舫仙视艰难险阻与其得志而娱乐，一自用其能以行其素，退即休焉，仕止绰然，惟遇之安，所以为力定而神裕也。 日吾尝闻舫仙言：晏家塘为其先世始迁湘时所ト宅，今五百年矣。展转易居，不越陈氏子姓，而方罫畸零析分，赠公旭亭先生分受定居焉。至舫仙乃全而有之。岁甲午，赠公应省试归，梦乘巨舫泊于门，云霞五色，照射庭宇，因窃自言：“吾家当有兴者，其应如是。”时舫仙生四年，遂取以字之，曰“此吾所以志也。江湖舟楫之用，致远以利天下，利其行也，而日必有息。行海者或至万里，数日而一息。其泊而息也，以蓄其行之机也。君子之道，蓄之己而已，无待于世也而需用于世者，固有待焉。”舫仙用其先人命字之意，以“泊”自寓，若将安焉，无待以行世。然而舟舫之用，终不废于天下，独安能以无待乎哉！为之记，以告世之知舫仙者。 光绪十有二年岁在丙戌冬十有一月。 《浩园雅集图记》郭嵩焘 光绪六年春三月，新宁刘公自粤移督两江，衡阳宫保彭公适巡江东下，相见长沙，而善化少宰黄公方以浙江督学假归省墓。于是李君次青、朱君宇田、李君仲云、黄君子寿、张君力臣、邓君弥之及吾弟意城，相与会觞于曾太傅祠之浩园彭公据石作古梅，高八尺，雄奇自喜，题诗云：“莫言老干坚如铁，曾历千霜万雪来。”起立四顾，拈须大笑，相将穿石步池上，循水榭，凭栏展坐，纵论天下得失。刘公独上危楼，俯清池，桥亭水竹，映带左右，怡然有邱壑之思，其意量皆若不可穷者。自曾太傅起一军，削平寇乱，将相接踵以起，声名动天下。二公功益盛，名益高。黄公官翰林且四十年，为老师祭酒各以王事会于乡里。嵩焘得与诸公文酒从容，揖让一堂之上，此景良不易得。而诸公所至，光气照耀，学士文人追摹而赞颂之，以自矜宠。矧今聚集欢宴，衣冠言貌，伟视一时于是十一人各图其形，刊之祠壁，以志湖湘韵事。更千百年必有流连慨慕，想念今日之盛者。是会也，黄公自以居省会，亦附主人之列云。 来源：1998年5月湖南文艺出版社《历代名人记长沙文选》 主编：郑佳明 执行副主编：陈先枢 注：原书注释略，敬请自查。 名城长沙网周顺/整理编辑，转载请注明作者和出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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