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东池戴氏堂记》柳宗元 弘农公刺潭三年,因东泉为池,环之九里。其岸之突而出者,水萦之若玦焉。池之胜于是为最。公曰:“是非离世乐道者不宜有此。”卒授宾客之选者谯国戴氏曰简,为堂而居之。堂成而胜益奇,望之若连舻縻舰,与波上下。就之颠倒万物,辽廓眇忽。树之松柏杉槠,被之菱芡芙蕖,郁然而阴,粲然而荣。凡观望浮游之美,专于戴氏矣。 戴氏尝以文行见荐,而志不愿仕。与人交,取其退让,受诸侯之宠,不以自大,其离世欤?好孔氏书,旁及《庄》、《文》,以至虚为极,得受益之道,其乐道欤?贤者之举也必以类。当弘农公之选,而专兹地之胜,岂易而得哉!地虽胜,得人焉而居之,则山若增而高,水若辟而广,堂不待饰而已奂矣。戴氏以泉池为宅居,以云物为朋徒,抒幽发粹,日与之娱,则行宜益高,文宜益峻,道宜益茂,交相赞者也。既硕其内,又扬于时,吾惧其离世之志不果矣。 君子谓弘农公刺潭得其政,为东池得其胜,授之得其人,岂非动而时中者欤!于戴氏堂也,见公之德,不可以不记。 《归鸿阁记》杨时 县宇西北墉之隅,有废址焉,久茀不治。畜豕之所游,鼯狌狸鼠之所家,荒堙芜没,蔚为秽墟③。予一日曳杖蹑履,徜徉乎其下④,周览左右,洒然异之。披蓁薙蔓,而嘉木茂卉,连山穷谷,挺芳含媚,隐然四出乃取县庑之弃材,为阁于其上既成,肃宾而落之,相与扬眉拭目而望,微云洞开,一目千里,于是以“归鸿”名之,盖取昔人目送归鸿之义也。 客有曰:“异乎哉!子之名阁也。始子以飞?名其亭,殆将有志乎蓬蒿之间也。今又以归鸿名其阁,尔之中毋乃觳觫而受变于物欤?” 予警然不答,隐几而卧。俄而曰:“噫嘻!居,吾语汝。今人履步仞之丘,居环堵之室,虽有离朱之明,视不过寻常,逾阈之外,则不能瞩及。夫登泰山之岩游昆仑之墟,下临虞渊,观日之出入,则六合为小矣。夫阁非有加损也,而所寓不同,见亦随异焉。其所以见者,虽瞽蒙不忘也,物亦恶能变哉?且鸿之冥冥,乘飞云,御冷风,上窥青天。子其以是以卑乎?是未知各适其所适也。物各适其适,则天地之滨犹蓬蒿也。恶睹其异哉?盖天地之间,一气而万形,一息而成古今。达观之士,会物于一通,昼夜而知则。虽死生之变,无恒矣,又况其凡乎?惟世之人舞智自私,而其明不足以窥天人之蕴,故物我异观,而肝胆之间楚越矣,又恶足语天理哉?子方疑我之觳觫而受变,予亦陋子之自梏于见闻也。”客于是规规然自失,忘其所以异,唯唯而退。予顾谓二三子志之,镵诸石。 《飞鷃阁记》张栻 宋兴百有余年,四方无虞,风俗敦厚,民不识干戈。有儒生出于江南,高谈诗书,自拟伊、傅,而实窃佛、老之似,济非、鞅之术。举世风动,虽巨德故老,有莫能烛其奸者。其说一行而天下始纷纷多事,反理之评,诡道之论,日以益炽,邪慝相乘,卒兆裔夷之侮。考其所致有自来矣。 靖康初,龟山杨公任谏议大夫、国子祭酒。始推本论奏其学术之谬,请追夺王爵,罢去配飨。虽当时余党犹伙,公之说未得尽施,然大统中兴,论议一正,到于今,学者知荆舒祸本而有不屑焉。则公之息邪说,距行,放淫辞,以承孟氏者,其功顾不大哉!宜列之学宫,使韦布之士知所尊仰。而况公旧所临流风善政之及祀事,其可缺乎? 浏阳,实潭之属邑。绍圣初,公尝辱为之宰。岁饥,发廪以赈民,而部使者以催科不给罪公,公之德于邑民也深矣。后六十有六年,建安章才劭来为政,慨然念风烈,咨故老,葺公旧所谓飞鸿阁,绘像于其上,以示后学,以慰邑人之思,去而不忘也。又六年,贻书俾某记之。某生晚识陋,何足以窥公之蕴?惟公师事河南二程先生,得中庸、鸢飞鱼跃之传,于言意之表,践履纯固,卓然为一世儒宗,故见于行事深切著明如此,敢表而出之,庶几用之万一云尔。 《尊美堂记》张栻 湖南转运使判官所治,旧直潭州城之东南;中更兵革,徙于子城之中。比岁,复即其旧,为东西两厅,今且十载矣。东则倚冈阜,来者相继立亭观于上,有登览之胜。而西独病于迫隘,燕闲舒适无所可寓。又,西隔垣有地数亩,盖茀不治也。 乾道八年冬,建安黄公来为判官,实治西厅。历三时兴革,刺举既以,次上而漕事益简⑥。乃以暇日,视其地而加剪辟焉。气象平旷,若有待者,将规以立宇。会有主管文字,废厅易之,得羡缗,市材缉工,为堂五楹。仅逾月,郡县不知而堂已克成。植梅竹于前,而其后为方沼,向之茀不治者,一旦为靓深夷衍之居。于以问民事、接宾客、奉燕处,无不宜者于是始与其东之亭观隐然相望,而其迫隘之患忘矣。 公独过某而言曰:“子为我名之。使有以垂于后者。”某谢不敏,则不可,请退而思之。他日言于公曰:“公之名堂,岂独为是物景之美哉。其将有补于政也。孔孟论政之载于《鲁论》独所以告子张者,反复为甚详焉。所谓五美者,于以正己而施诸人,盖无不备;顾为政者力行何如耳其曰‘尊云者,言当谨乎是而不可慢也。将以尊美名堂,其可哉。”公曰:“诺。是吾志也。”某又曰:“虽然,不特是也。圣人于五美之后,复继之以四恶之屏。其儆戒防检之意深矣。今虽以’尊美名堂,而所谓屏恶之义,盖亦不可不察也。公既以是二者体其身,而推于有政,又将以是察夫郡县之吏而进退之,则善善恶恶之理,庶几其亦得矣。”公曰:“善哉!请书圣人之言于堂之中壁,朝夕观览,以比夫几杖盘杆之铭戒。而子为之记,俾来者有考焉”于是乎书。 公名洧,字清臣云。 《敬简堂记》张栻 历阳张侯安国治长沙,既逾时,狱市清净。庭无留民②。以其闲暇,辟堂为燕息之所,而名以“敬简”.他日与客落之,顾谓某曰:“仆之名堂,盖自比于昔人起居之有戒也。子其为我敷畅厥义。”某谢不敏,一再不获命,因诵所闻而言曰: 圣贤论为政,不曰才力。盖事物之来,其端无穷,而人之才力,虽极其大,终有限量。以有限量应无穷,恐未免反为之役,而有所不给也。君子于此,抑有要矣,其惟敬乎?盖心宰事物而敬者,心之道所以生也。生则万理森然,而万事之纲,总摄于此。凡至于吾前者,吾则因其然而酬酢之,故动虽微而吾固经纬乎。古之先事虽大,而吾处之若起居饮食之常,虽杂然并陈,而鳌分缕析,条理不紊。无他,其纲既立,如鉴之形物各止其分,而不与之俱往也。此所谓居敬而行简者欤?若不举其纲而徒简之务,将见失生于所怠,而患起于所忽。乃所以为纷然多事矣。故先觉君子谓:“饰私智以为奇,非敬也;简细故以自崇,非敬也。非敬,则是心不存,而万事乖析矣,可不畏欤?虽然,若何而能敬?克其所以害敬者,则敬立矣。害敬者,莫甚于人欲。自容貌颜色。辞气之间而察之,天理人欲丝毫之分耳。遏止其欲,而顺保其理,则敬在其中。引而达之,扩而充之,则将有常而日新,日新而无穷矣侯英迈不群,固已为当世之望。诚能夙夜警励,以进乎此,则康济之业可大,而岂特藩翰之最哉。 侯曰:”然则,请书以为记,以无忘子之言。“ 《识山楼记》易祓 尝观坡翁《庐山》诗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看山了不同。不识此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盖以山中之人,终日耕桑樵牧为生,于是所见益狭,所处益陋,岂识山之所以为山?予于山外求之,左江右湖,诸峰耸然,千岩万壑,层见叠出。虽未周历遍观,而庐山高致已了然于胸次,此坡翁识山之意也。 仆于嘉定己卯岁,自湘城归沩浦,复寻三径之旧,正在沩山之外⑤,作楼于所居之南。其下为读书堂,旁舍环列于其间,设花槛与楼相对⑥。仆老矣,日游息于是。沩山在望,紫翠交错,若拱若揖,相为酬酢。山间以四时代谢,烟云变化,朝暮万状,不越指顾之顷,洞察秋毫之微,兹果山所特识者欤?系以诗曰:”山外如何便识山,白云出岫鸟知还。更看面目知端的,却在先生几格间。“若质老泉,当为领颔一笑,遂摘坡翁诗名以为一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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