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塘的记忆

　　1952年 ，父亲创建的清华中学与长沙市一中合并，我也从河西左家垅搬到城东清水塘，在那里生活了11年。

　 　当年，清水塘一带都是低矮的瓦房、狭窄的巷子，直到出炮队坪口子，才有一条土路，叫军路侧（今清水塘路）。路东有道围墙，通过大门望去，里面有菜土、水 塘和一栋小瓦房。母亲经常带我去那里买菜，还同种菜老汉攀谈（都是湘阴人）。老汉说，他的主要任务不是种菜，而是看守那栋单层两进三开间的小瓦房，那是毛 主席住过的地方。9岁的我对此很好奇，也很自豪，还在作文中写道：“我是毛主席的邻居。”

　　那几年，我每天都要走过军路侧南段，穿过中山大马路（今八一路），到对面的城东四小读书。不久它改为汤公庙小学，后来还改成红卫小学，即今天八一路小学。不过老同学仍称它为“汤公庙”。

　 　小学时最难忘的事，是1953年5月3日，学校在清水塘组织少先队活动。我们首先参观了毛主席旧居，并在旧居前举行新队员入队仪式。那一天我第一次戴上 了红领巾，回家时连蹦带跳、快乐歌唱：“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着我们……”故意让红领巾飘起，任路人投来羡慕的眼光。

　　小学毕业后，我考上长沙市一中，每天仍要走军路侧，不过，改向南为向北。每天上学和放学时，整条马路都是中小学生，密密麻麻、熙熙攘攘，蔚为壮观。这种景象一直延续到现在。

　 　大跃进时，一中搞勤工俭学，办起螺丝钉厂、香附子油提炼厂。我们经常搞劳动，在军路侧上挑担子、拖板车、运材料。为迎接建国10周年，这条路改建成柏油 路，并改名清水塘路。我们还在路上排练海军旗语操，以参加国庆游行。路北端的东风广场也作了扩建装修（今省人民体育场）。那里本是清末操练新军的协操坪， 民国时成为群众集会的教育会坪。据说毛主席领导泥木工人罢工时，也在那里集会过，还率队入城游行，他们很可能也走过一中门口这条路吧。

　 　1963年，我到广州去读中山大学，但寒暑假回来，仍不忘在清水塘一带流连。这时，毛主席旧居已扩充为纪念馆，正式对外开放。朝西的大门改成侧门，新建 的大门朝南，面向八一路，路对面就是汤公庙小学。“文革”时清水塘毛泽东旧居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周边都是全国各地的学生。我当然也来参观过，还自告奋勇 作过讲解（想不到50年后，我重操旧业，正式到这里来当义务讲解员）。

　 　1968年春节回家，正碰上堂弟易中天从武汉来探望伯父（即我父亲）。于是我们陪堂弟易中天参观了清水塘，并在大门口拍照留念。易中天当时是下放到新疆 兵团的知青，穿着兵团的军装，右手捧着红宝书，摆着最时尚的姿势，与我们合影。多年以后，当他登上百家讲坛成为著名学者大红大紫时，我把这张照片放大复制 给他。大家看了，都忍俊不禁。

　　后来我参加 工作，在外省教书。再回长沙时，发现清水塘变化最大，面貌一新。广场正中，矗立起银光闪闪的毛主席像；后面是碧波荡漾的池塘和郁郁葱葱的树林；东北角是宏 伟的陈列馆……那些年，市政建设基本停顿，但作为政治任务，这项工程却高规格按期完工，以向毛主席75岁生日和建国20周年献礼。

　 　我调回长沙后，经人介绍，结识了一位“女朋友”。当时家里实在寒碜，与她的“约会”只好放在清水塘。不过场面一点也不浪漫，反倒像做贼一样，惴惴不安： 怕碰见熟人，不知对方意下如何；再者，在这神圣的地方、在“毛主席”的注视下“谈情说爱”，未免有亵渎之嫌。当时两人坐在石凳两端，身体不敢有任何接触 （包括握手），没有甜言蜜语，却有一句时髦语言：“向毛主席保证，我讲的都是真话。”好在两人都是大龄青年，出身都不好，“谈判”终于成功，结为终身伴 侣。多年后旧地重游，还记得第一次约会的种种细节。

　　改革开放后，父亲落实政策，第一次分到房子，在一中初中部新建的教工宿舍里。

　　我也结婚生子了，每周都带孩子去探望父亲，陪他们到周边走走。当然常去清水塘，它最近，还不要买门票。

　　记得在旧居前，建了个小亭子作摄影部，拍留念照只收半价。后来清理这时期的照片，发现不少都是在清水塘拍的。

　 　1986年，这里扩建成长沙市博物馆，但我们仍习惯称它为清水塘。1993年，为迎接毛主席百年诞辰，它西侧的围墙改建成毛主席诗词碑廊。我闻讯赶去参 观，还策划了一次活动。当时我在湖南广播电视学校讲授“作品欣赏”课，讲过一些毛主席诗词。于是带学生前往参观，并举行“毛主席诗词主题班会”，要求每个 节目和游戏都与毛主席诗词有关，如朗诵、唱诗词歌曲、猜谜语、对答上下句、到碑廊中寻找名句手迹等等。形式活泼多样，同学参与积极，活动大获成功。20年 过去，这批同学已成为电视湘军的中坚力量，光台长、频道总监就有七八个。至今谈起那次活动，他们都津津乐道。

　　前年，长沙市博物馆首次招募志愿者，我也报了名。尽管年龄偏大，但有在省博物馆十年讲解的经验，有对历史和诗词的熟悉，又经过认真的培训、严格的考核，终于当上了志愿者。正式上岗讲解的那天，恰逢我70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