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老城墙是怎样拆除的

　　长沙人梦想的地铁2号线即将开通。而在100年前，长沙人也曾做过梦，梦想捅破已圈住长沙城达两千余年之久的厚厚老城墙。　　　　

　　当年一些充满幻想的长沙人渴望，拆除老城墙，长沙就能像西方发达国家一样，拥有繁荣、发达的近现代化商业和大都会的生活。

　　长沙也能像天津一样，拆城墙，过上拥有有轨电车的美好生活

　　为什么要拆掉长沙老城墙？

　　100年前的长沙人，早就懂得其中的道理。比如，连渤海、长城都挡不住西方人的坚船利炮，长沙城墙再厚也挡不住开花炮弹。不如拆除，既便利交通，又可发展商业。

　　一堵厚墙把长沙人圈在城中，漫长的夏天，不通风透气，更加炎热，受不了了，早该拆了。被城墙包围，空气污浊，沟渠难疏通，脑膜炎、虎烈拉疫（霍乱）等瘟疫特别多，拆城墙，自由、清新的空气流淌进来，更符合现代卫生。

　　西方人就因推倒城墙，发展交通、工商，让人民的生活富裕才发展起来。而国内天津、广州等发达的大城市，都已拆除城墙，长沙不能总落后，历史潮流不可阻挡……

　　然而，从1912年民国创立之初，谭延闿就声称推倒长沙城墙，但人们只看到议论，行动在哪里？

　　直到1917年3月12日，一些长沙人举着当天的《大公报》，奔走相告：报纸登出来了，继汤芗铭之后，再次上任的湖南督军谭延闿已宣布马上开拆长沙城墙。

　　拆除城墙的具体方案也开始出台：拆除城墙，“已令营产管理处，鸠工着手，所有砖石，概行发卖，沿城各官地，暂由营产经理处管理，将来统须变卖”。　

　　拆除长沙城墙，对于长沙人当然是一件大事。《大公报》马上找到长沙商会会长左学谦，请他谈谈看法。

　 　左学谦称：将长沙城墙砖石，概行变价发卖，是他给谭督军出的主意。据他个人估计，将长沙城砖全部卖掉，大约可获得现银六七十万金，等到城墙城砖完全拆 净，可将环城基址，修筑一电车路，此项城墙砖石金，可作建筑费。当年天津拆除城墙，修建电车路，就是用的拆城砖石变卖得到的真金白银，天津变卖的费用是五 十余万两。长沙城墙比天津稍大，修筑经费相差不会太远。左学谦称：“此路告成，则沿城内外，必成繁盛商场”。

　　长沙《大公报》记者，发此稿时配发有关评论文章：

　 　“据商会左君之估计，城墙砖石可值湘银二百数十余万。当此财政困难之际，此项财产，自应妥为保存。将来无论拨办何种公益事业，必能收得确实效果。倘任其 散漫无稽，随意拨用，则各处援例而起，不仅难于应付，而用之何能确实其当。闻长沙商会会长有请拨修环城电车路之说。记者以为此种建议，用意至善，果能采 纳，则较之不定用途，任意取携者，则获益多多矣。”

　　对偷盗城砖者的惩罚：罚跪天心阁城墙上，头顶城砖两小时　

　　就在国葬黄兴蔡锷的1917年春天，长沙城开始大规模拆除长沙城墙。伸手想要城砖的人果然很多。

　　第一个要城砖的人是“建设新仓工程处委员”刘光萃。长沙在汤芗铭督湘时，即决定在皇殿坪（今五一广场）建设湖南省仓，汤芗铭走后，资金缺乏，刘光萃遂向省署提出要求，将大西门迤南迤北的城墙拆低600丈，可得砖44万8千余口，这样可把湖南省粮食仓库建设好。

　　但湖南营产管理处坚称：省城城墙砖石，已经决定由营产管理处保管，变价发卖，以充拆城经费。新仓工程处虽有财政厅批的条子请求划拨城砖，我们认为不合适。但如果请求优惠，因为你们是公家，和卖给私人有区别，最优惠的折扣价是，每口城砖须付30文钱。

　　湖南学董朱剑凡则在1917年4月5日，呈文给督军署，请求划拨城墙垛口的城砖，声称要为长沙建设更多更好的国民小学。

　 　督军署回复称，长沙城墙垛口城砖已划拨给陆军工厂和陆军医院，尚不够他们使用。长沙城立国民小学原就各公庙改设，已经很多年了，虽不免有因陋就简之嫌， 但收到了事半功倍之效，似乎不需要再建新校址。回复安慰朱剑凡说：学董一直以来热心教育，富有经验，相信不会因此对我们生意见。

　　正当长沙致力发展市政，湖南营产管理处将城砖看成宝贝一样，待价而沽之时，北京在驱走复辟的张勋后，段祺瑞执政并任命傅良佐为湖南督军，以代替原湖南督军谭延闿。南北军阀在湖南境内开始混战。

　　此时，长沙附城一带，拆卸的城砖已经堆积如山，虽经公家拍卖，但囤积者尚多。在军阀混战军务倥偬之际，长沙官吏辞职奔逃，城砖一时无人管理。附近无识居民，乘机窃取，时有所闻。

　　1918年5月19日，戒严司令四处张贴禁止偷盗城砖的布告，无任何效果，偷砖者依旧狂偷。戒严司令最后采取“滑稽制止之法”：

　　“凡有此项窃犯，一经拿获，即令跪于城楼，以城砖一口，顶于头上，不准动弹，须经一二小时之久，始行释放，此亦顶花砖一大活剧也。”

　　为了避免嫌疑，过去爱在长沙城墙上闲逛，观看长沙热闹拆城的市民，为避嫌疑，“均裹足不敢前往”。

　　铲平长沙南面城墙，黄兴的公子黄一欧被“群起指摘”

　　1995年编成的《长沙市志·大事记》一书中说，“是年（指1917年）湘春门城门拆除，开始沿城址修筑湘春路。至1920年，长沙城城墙除天心阁城墙外，全部拆除”。

　　不知写此条目，所据何本，因为1920年，长沙城墙并未全部拆除。即使在两年后，即1922年6月3日市政公所黄一欧呈递的报告称，“现查平城工程，东北区已及十分之六七，西南区不及十分之二三，决拟积极进行，分期削平全部城基。”

　 　考察长沙拆除老城墙工程，在1917年拆城的初期阶段，因认为城砖可变现钱，因此，只图剥取城砖，并未计及平土。以致环城一线土堆屹立，一遇雨雪，即不 时倾塌。毁屋毙人之事，时有所闻。在黄一欧任市政公所总理前，1920年10月8日，南门外牛马墙傍城一带，城土崩塌，压伤14人，压死4人，坏屋四栋。 省署对拆除城墙承包人收押追责，并斥责当时市政厅长石陶钧，并紧急调集长沙各监所囚犯，铲除有可能崩塌的危险地点的城基夯土。

　　1920年12月10日，长沙市政厅改市政公所，其时取代谭延闿而实际执掌湖南军政大权的赵恒惕委任黄兴长子黄一欧为长沙市政公所总理。黄一欧担任市政公所总理两年期间（撇除动乱时期），主要工作是：为保障市民生命财产安全，力图铲平长沙旧城墙堆积如山的夯土。

　　但黄一欧掌长沙市政期间，经费无着，最后他不得已只得将城基地皮，抵作拆城平城的工费。

　　此前，长沙在1917年拆除城墙之初，就已向市民公布将在拆除的城基之上建成环城马路。但到了1923年5月间，人们却发现长沙西城城基已经出卖，并建筑有百余栋房屋。有人询问市政公所，却称，将另在河岸建筑河岸马路，但河岸却已经是洋商富豪所有。长沙舆论一时大哗。

　 　后市政公所针对这则传闻辩称：他们认为环城马路，就是指城墙北、东、南三面城墙基址所建马路，而西城墙因与湘江码头平行，没有建筑马路的必要，此次划拨 西城城基土地建筑房屋，是依照前城工局呈请、为前省长批准的原案，即以西城一带城基抵充工程费用，以地价拨抵工资，并无现款，也无法以此项地价换购河岸地 皮。黄一欧在辩白中称，“本公所固然经费困难，但无现款交易，当然无从染指，无以从中得利。”

　　为了缓解经费困难，黄一欧还劳心费力赶往武汉向英、美两国银行签订草约、请借外债，以完成长沙拆城、平城工程。

　 　这两件事成为湖南议会议员陈小元等攻击黄一欧的靶子，湖南省议会遂有“咨请查办市政公所总理黄一欧案”。但经过详细查勘，最后得出的结论确认黄一欧未在 拆城工程中舞弊，并无中饱私囊的事实，但在估算南门城洞城砖、夯土土方、长湘公司招投标及收支书表账册上与法定程序多有不合、处理不当、究属疏忽、殊非慎 重之道、计划估测尤欠精审，“似此情形，固无怪物议日滋，群起指摘也”。

　　曹典球完成拆城工程，惟有天心阁一段城墙保留下来

　 　长沙俗语对诊病，有“背时郎中诊前头，行时郎中诊后背”的说法。病人生病之初，越来越严重，中医诊治，短期多难奏效，而行时郎中，遇到病人经前面医生调 理和病人自身抵抗力增强，稍下数剂药物，立马痊愈，省心费力，又得好评。长沙拆城工程，最后就完成在曹典球的手中，但曹典球从黄一欧手中接过市政公所总理 的职务，同样因经费支绌，处境困难，同时曹典球因紧急叫停在西面城基乱搭乱建行为，许诺将付款收回地皮，长湘公司以拆城欠款为由派工人和马夫坐满曹典球一 屋，讨要工钱。

　　曹典球认为要办好长沙市 政，完成前任未完成的铲平长沙“乱石堆积”的环城城基，清理好淤泥壅塞沿河的工程，首要任务就是筹措经费。他查到长沙海关从民国三年（1914年）起，就 已在长沙代征码头捐。此项码头捐原系专代商埠内外各项工事之用，此项费用用作长沙修筑驳岸马路的工程费合情合理。这项码头捐十万元已经前监督朱孝威上缴北 京财政部，另外20万由长沙海关和英领事存在汉口银行。曹典球在1924年元宵前赶往北京，通过他在时务学堂的老师、湖南凤凰人熊希龄找到北京财政部和交 通部，一番劳累却只领到空白凭证。回长沙后，他又去找英国驻长沙领事及长沙海关请求拨付原收历年码头捐，以资平城修路之用，并拟将马路捐（码头捐）收归市 政公所征收。曹典球找到长沙海关，又与英领事交涉，英领事承认已征得之款有10余万，并全数交出，但提出要求，先修筑沿河一段马路。

　 　曹典球手中有了钱，除应英国人之请清理沿河垃圾，修筑沿河数处桥瓮等外，并继续展开铲平“残余泥土堆积如山”的长沙城墙城基工程，完成长沙拆除城墙的收 尾工程，并在长沙北面和东面城基上建筑了自镇角码头（湘春路与湘江路交拐角）至小吴门一段的环城马路，即修筑了湘春路、经武路等马路。

　 　黄一欧执掌市政公所时与全省警务处，曾于1922年10月14日呈请拆除天心阁堰城（月城），赵恒惕认为天心阁应当保留，不得拆毁，以壮观瞻。曹典球任 市政公所总理时，不但保护天心阁，且决定在天心阁筑一公园，一以保存古迹，一以供人游览。长沙于是保留东南角唯一一处城墙，一直到今天。

　　《善化县志》记载的这个故事，实际就发生 在今天都正街街区某条年老的街巷中。长沙老城墙在八九十年前已拆毁殆尽，剩下的唯有天心阁一段老城墙，而都正街老街也因为伴着天心阁城墙，出于保护天心 阁、限高的原因，不能起高楼，不被房产商所看中，于是，在天心阁城墙背后，反而神奇而完整地保留着长沙唯一一段残存的城墙背后的历史文化老街风景。

　 　具有“文化情怀”的定王台街道办事处主任尹卫东，徜徉在这条老街中，于是萌生一个文化梦想，这片伴随两千年长沙老城墙的营养而生长的老街区，能否因为其 历史文化而被人们所重视，这里能否辟为长沙最具特色、最具老长沙风味的历史文化老街？考察这条老街，湖南酒席业的神殿詹王宫曾摆设在此，传说中保卫长沙城 不被太平军攻破的定湘王城隍庙曾经香火旺盛地生长在这条街上，历史文化名人何绍基、黄冕、李星沅的儿孙们曾结伴来往诗酒笑傲，民国著名作家叶紫曾经住在这 片街区的小旅馆，抱怨冬天的寒冷，张辉瓒的故居也在这条老街……

　　1917年3月，长沙开始全面拆除城墙，至1924年曹典球主持市政公所后，将城墙残土基本铲平。在老城墙中，至少发现四样宝贝：

　 　一、北城墙内发现南宋景定年云阳门：1917年10月，在拆除兴汉门至经武门城墙时，发现城墙内藏有一个小城门洞，城门洞上方嵌有4尺长2尺宽，横镌 “云阳门”三字阴文隶书的青石碑，其右并刻“景定庚申”（南宋景定元年，1260年），左刻“向士璧书”。云阳门城门洞，具体位置在今湖南省妇幼保健院门 口。向士璧，南宋名将，曾任湖南安抚使兼知潭州，在长沙城南南岳市曾大败元军，解长沙之围，后为奸臣贾似道所害。向士璧题写的“云阳门”碑，后收入教育街 的湖南省博物馆，1930年红军攻打长沙，省博物馆被火烧毁，这块石碑曾搁在四堆子水井旁，后无人重视而在此处消失。

　 　二、南门城洞发现明万历年庄天合碑刻：1922年7月15日，黄一欧主持市政公所时，拆卸长沙南门城门口，因城墙洞砖石甚多，在挖掘地面城砖时，掘出一 碑，长四尺，宽三尺，厚六寸，上题“长沙徐佥士去思碑”，下题万历甲午（1594年）夏四月，长沙庄天合撰书。查，庄天合，长沙人，明代礼部尚书，曾由明 万历帝赐有牌坊一座，建在北门口，上题“宗伯师臣”四字。佥士，小人、奸人之意。此碑发现后，长沙知事周瀛干认为这是长沙古迹，派人抬往长沙署中保存，第 二天黄一欧向周瀛干索要未果。

　　三、天心阁下甘棠址东汉明帝钱：1922年，天心阁城墙西侧甘棠址一线城墙因城砖剥除，铁路旁贫民多往城墙夯土层挖取黄泥，在此处夯土层有贫民挖得东汉明帝铸造古钱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