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百货业申庄二三事

长沙百货业申庄二三事

张鉴之

笔者1933年在长沙市经营百货业（过去称苏广业），正月间跟随裕阜长百货批发号经理张辅卿先生去上海，住金陵东路金门街长沙商栈。张辅卿先生两个多月后回长沙，由我常住上海，当时称为裕阜长申庄。9月，唐农阶先生来上海，住到年底，随着商店不断改组更名，我驻上海的申庄招牌亦几经更迭，直到1948年出任振湘源百货号经理，才结束驻申庄生涯，总计从事百货业申庄工作16年，亲身经历及亲见亲闻，有若干行业性史实，兹略记数则于次，作为同业公会史料补遗。

汲收上海厂商铺底资金，扩大经营

上海厂商对有一定信誉的申庄，采取赊销分期付款的办法，凡当月8日以前开票的，月底开始付款，8日以后至23日开票的，下月15日开始付款，23日以后开票的，下月底开始付款，每月付款一次，每次付余额的30%，年底清结。每年到11月半左右，一些实力雄厚的厂商，就开始放“开期”，所谓“开期”，即次年元宵节后才开始付款。这样的厂商不多，放的对象亦有所选择。据我所知：长沙市百货批发商十几家，根据各自的经营规模，分别汲收上海厂商投放的赊销商品，十几万至三四十万不等，为自有资本的10至20倍（如裕阜长资本不过1.4万元，欠上海厂商的货款，经常保持25万元左右，高峰时达30万元。大德昌资本1.3万元，承受上海厂商的赊销商品还要多）。估计全行业承受上海厂商投放赊销商品资金达三四百万元，有力地推动了长沙市百货行业的发展。

“庄余”上交过程

绸布、百货、南货等行业店员中，曾普遍流行一种说法：“若要工作好，一是‘上海道”，二是‘长沙关”。“上海道”指的是出庄上海，“长沙关”指的是下河提货人员，经常和海关、厘金局打交道，有应酬费报销，可以从中捞些油水，本文不加细说，仅就“上海道”一词，谈点百货业申庄情况。申庄采购商品，除有些新产品，跑街人员（推销员）送些样品试用不收费外，没有索取回扣的习惯。不过有些厂商到12月半以后，按全年购销产品金额返还部份现金，其幅度为购销全额的1%—5%，均以现金支票送到庄客手中，不要收据。如此送返还金的厂商，只有大中华橡胶厂、义生橡胶厂、永和实业公司等少数厂家。大部份厂、店是通过年终结算时，采用抹尾扣点方式。交往金额不大的，抹掉尾款，彼此客气一番，双方均不计较。交往金额较大的，协商扣点。讨价还价，争论一番，最高的不超过1%，最低也不少于5‰，以7‰—8‰居多。此外，运费回扣率很高，大部份货物是通过轮船水运到汉口，再由铁路转运到长沙。汉口至长沙的运费由长沙结算，庄客路过汉口时，受到转运公司一些招待而已。上海至汉口的运费，由报关行经办，按统一运价开票，申庄每月约付若干（不超过开票金额的半数），年终结算。在航运业不景气的情况下，怡和、招商、三北等轮船公司，互相烂价竞争，八折、七折、六折，最低一年以五折结账。运费基数虽小，由于折扣大，每年收入亦相当可观。综合以上各种收入，据笔者经办裕阜长申庄1933至1937年5年的情况回忆，最少的年份为8000多元，最多的年份为1.6万多元，平均为采购金额的百分之一左右。

过去这笔收入基本上均落入庄客的私囊。再加上每年两次的送往迎来宴会，应接不暇，气派非凡，人称“上海道”，亦不为过。

全行业将申庄收入作为“庄余”全额上缴总店，是唐农阶先生率先实行的。唐农阶先生在大革命时期，以玻璃行业的少老板参加商民协会，原名罗阶，因赞成以农民为主力军的革命运动，而更名为农阶，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并加入中国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潜往上海，通过德和阜百货店老板张树藩先生牵线，于1928年与百货业巨头陈福生和张辅卿、张启鹏等合伙组成裕阜长百货批发号，由张辅卿任经理，唐农阶任上海庄客。就是这位新加入百货行业的人，在驻申庄不到两年时间内，揭开这个奥秘，并倡导“庄余”上缴总店，使一些老驻上海庄客黯然失色，不响应不行。在此以前，畅记百货号申庄陈伟能七公，早已上交总店，未向同行业公开，只能视为洁身自好而已。

全行业联购分铺总店——公益号的夭折

1935年，唐农阶先生又倡导组织全行业联购分销总店。从5月份开始酝酿，经过3个月时间的磋商，一致同意成立公益号。号址设于臬后街（后来德丰昌即设于此），公推莫德怀先生为总经理，唐农阶先生为驻申总代表，聘请张仲实先生为驻申秘书兼会计。中秋节后开始联购活动，首先召集全行业驻申人员会议，商定对冬令针棉织品大路商品（如棉毛衫、绒卫生衣等），统一联购。各家自行登记数量，统购后按登记数分配，确定五和织造厂的鹅牌，振丰棉织厂的虎牌、景福棉织厂的蝙蝠牌三家中比质比价，择优选定一家，五和织造厂以老厂名牌自居，只承诺按出厂价回扣3%，振丰棉织厂承诺按出厂价回扣5%：景福厂说折扣好商量，唐农阶先生要求回扣8%，谁愿意，就和谁厂签订合同。面临入选者将独占湖南市场，落选者将退出湖南市场的严峻选择，谁也不愿丢掉湖南市场，都不关闭谈判之门。正在紧锣密鼓谈判之际，大德昌百货号经理林绍元先生来到上海，他申明不参加联购分销，并向厂商宣布，他愿意和任何厂商直接贸易。如此一来，公益驻申办事处门庭冷落，大德昌申庄来访洽谈者应接不暇。公益号于10月份解体，就此夭折了。当时，同业很多人抱怨林绍元先生，说他是行业大户，不该拆行业的台。其实，唐农阶先生急于求成。在未统一意见，没有订立章程的情况下，即贸然从事，大户怕担风险，此亦人之常情耳。

百货业申庄募捐赈济湘灾

1946年，湖南遭受严重水灾，方伯雄（鼎英）先生以旅沪湖南同乡名义，召集湖南同乡聚会于斜土路湖南会馆，共商募款赈济湘灾事宜，会上成立湖南旅沪同乡湘灾救援委员会，公推章行严（士钊）为主任委员，方伯雄为副主任委员，委员若干人。要急于成立办公室开展工作，都认为湖南会馆地址过于偏僻，对开展工作不利，苦于无适当地方。笔者在场表示：为了共襄盛举，我愿腾出长沙商栈的办公室一间，作为开展救灾工作之用。次日，方伯雄先生带领孟文寿（新化人）、彭某某（某师副师长，记不起其名）来我办公室，介绍之后说：“具体工作由他两位办，工作如何开展，就偏劳老弟了。”我奉命积极开展募捐工作。章行严先生凭其声望邀请梅兰芳、马连良、金少山等京剧名角举行义演，我则发动百货业驻申人员，凭借各自与厂商的关系，分途向厂商募捐。大德昌林绍钧先生与我一道向大中华橡胶厂募得1200万元，向正泰橡胶厂募得1000万元，义生橡胶厂募得600万元，黄祥林先生向永和实业公司募得600万元，其他驻申人员均联合或单独向针棉织厂和绒线店等募款50万至200万不等，所有驻申人员均投入了募捐行动。由我发出的募捐册一一收回汇总，总计募得捐款2.2亿余元。京剧义演另有人经手，除掉开支实得8000余万元。合计3亿余元由复兴银行电汇给湖南省参议会赵恒惕议长收，为支援灾区人民作出一点贡献。（本文作于1988年）

原载：《长沙老字号》湖南地图出版社2009年9月

主笔、特邀编辑：陈先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