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

辑录: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原载:《民国文人笔下的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年10月

八角亭速写

老方

凡是到过长沙，稍为熟习长沙情形的人，你去问问他“长沙那块地方最热闹？”他必不迟疑的答道：“八角亭！”——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八角亭是长沙繁盛程度的代表地。

    八角亭这条街，并不见得“既大且长”，而且他还是一条短而窄的道街；不过路道十分整齐，十分壮丽。我们站在端履街尾用镇静的头脑睁开眼睛看看吧；麻石路是如何平坦！商店如何热闹，车辆是如何的多！行人是如何的拥挤！大绸缎局有“日新昌”、“大盛”、“瑞礼丰”、“九福”、大百货店有“国货公司”、“新世界”、“太平洋”、“三友”、大钟表行有“寸阴金”、“华成”，大西药房有“南洋”、“五洲”，还有一个顶著名的南货号——九如斋，（据说九如斋三字的来历：因先有“三吉斋”、“三泰斋”、“三新斋”、三三如九九如斋）单就他们门面的装饰而言：高高的西式洋房，矗立云霄，又庄严，又精致，又雄壮，还用最时新最摩登的样品，陈列在玻璃窗里，多华贵！多惹眼！处处闪耀生光，绚烂夺目，表现得穷奢极欲，尽“诱惑”的能事。假使穷人们身历其境，真会不期然的觉得自己渺小、胆怯，同时感到莫名其妙的惭愧，使穷人们不敢逼视。就是你放胆量进去见见世面，店员“先生”们也不得许你在那里有“立锥之地”，因为看见你那个样，疑心不是“小偷”，便是“疫神”，动不动给你两个“山”字请出。倘使你穿得漂亮一点，尤其是坐着包车进去，店员“先生”们，不但“打拱作揖”、还得亲亲热热的叫声“你老人家”、“老爷”、“太太”、“先生”、“小姐”。就是你不买他的货，他也是恭恭敬敬的“迎进送出”的。在这个时代，只要有钱，饭桶可变为才子，无钱，才子可便为饭桶，富人的屁都是香的，穷人的话是臭的，只要有了钱，甚么东西都尊贵起来了，这难怪一班“前辈人”常说“世道衰微，人心不古”了。

    在那里，我们时常看见摩登青年男女，扭一扭的露出得意的神情，与穷人们缩做一团战抖不已的哀愁的神情，混合在一起，显出不调和的姿态来。摩登男女的“格格”的皮鞋声，与车夫的草鞋赤脚“达达”的响声，互相应和，形成不调和的节奏，使人惊心动魂！脑海里留着不可磨灭的阴影。

    到了晚上，电炬齐明，真如同白昼，到处射出强烈的灯光，交相辉映着，霓虹灯有的是绿的，有的是红的，有的是花的，老远望去，真像五光十色的万花筒的集合体，身入其中宛如到了琉璃世界。还有几座收音机，不时放出抑扬顿挫的歌声，陶醉了每一个行人的心身。这些、真可以使见闻鄙陋的人们、骤见了，疑惑是在做梦咧！

    总之长沙繁盛的代表物——八角亭，是长沙的精华，也就是湖南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