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任大猛 因修地铁而围挡6年之久的黄兴中路“最后半公里”，即老长沙人心中的“八角亭”，在日前已告拉通，八角亭必将再现繁华，再度占据湖南商业的制高点。 然而，城市史专家却从另一视角发现，百余年前，长沙从一座古朴城市摇身一变而成为一座时尚之城、魅力之都，就是从八角亭开始 八角亭是“长沙商业最繁盛最热闹的街道” 从上世纪初开始，八角亭就已成为长沙繁盛的代表，虽然直到1948年程潜拉通黄兴中路前，八角亭只是一条短而窄的街道。 1924年，八角亭经历过一次拆除各店铺座牌、拓宽街道的市政改造，当年10月6日晚，贺尔康在日记中就写道，八角亭经过拆街后，各大铺面的门面比从前要进步要华美，尽是“石砌门面，高耸入云际，仰首望顶不明”。电灯簇密，电光照射街上，如日间有日光一般，且有红黄蓝白，并变换花样，时时变幻无状，好似看活动电影，观者人人称奇。八角亭街上，人流上上下下，来来往往，挤扰不开，真热闹得很…… 贺尔康是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湖南农民运动的地方领袖之一。1906年生于湘潭县，在毛泽东帮助下，于1922年来到长沙，就读自修大学附属补习班，后免费进入湘江学校，1928年牺牲于长沙浏阳门外。 到1937年，长沙《力报》记者更称八角亭是“长沙商业最繁盛最热闹的街道”，他认为“八角亭是长沙的精华，也就是湖南的精华”，这位记者在八角亭，看到“高高的西式洋房，矗立云霄，又庄严又精致又雄壮，还用最新鲜最时髦最摩登的样品陈列在玻璃窗里，多华贵多惹眼，处处闪耀生光，灿烂夺目”。八角亭街道虽经1924年拓街，但在1937年人们的眼中仍是“一条短而窄的街道”，不过道路整齐壮丽，麻石路铺得十分平坦，商店热闹，人力车极多，行人拥挤。大绸缎庄有日新昌、大盛、瑞丰、九福，大百货公司有国货公司、新世界、太平洋、三友，大钟表行有寸阴金、华成，大西药房有南洋、五洲，还有一个顶著名的南货号九如斋。在八角亭，时常看见摩登青年男女露出得意的神情。到了晚上，八角亭电炬齐明，真如白昼。到处射出强烈的电光，交相辉映着。霓虹灯绿的红的花的，老远望去，像五光十色的万花筒的集合体，身入其中宛如到了琉璃世界。商店中还有几台收音机，不时放出抑扬顿挫的歌声，陶醉每一个行人的身心，真可以使人们疑惑是在梦中。 抗日战争爆发后，八角亭在1938年遭遇文夕大火，是长沙城内商业损失最严重的街道之一。不过，在大火之后，八角亭也是长沙最早恢复商业生机与活力的街道之一，引起全国人民的瞩目。 新中国成立后，长沙市首任市长阎子祥紧抓市政建设，在1952年辟建新长沙第一条最宽东西干线——五一路（仅老火车站至湘江边），并建成新长沙首个城市广场，即五一广场。与此同时，黄兴路全部加铺高级柏油，两旁店铺相继改建翻新。此后，长沙市在全市私营工商业公私合营后，也对八角亭商业网点进行全新布局和合理调整，改变了旧有的资本主义商业行业集中的状况，但仍保留八角亭原有的名老商店如九如斋食品店、太平洋百货店、介昌绸布店（前身即介福昌）、福成绸呢店（后改名长沙绸呢专店）、寸阴金钟表店（后改名华通贸易公司），并在八角亭新增了专门经营交电器材的长沙交电大楼和东风无线电商店、长岛交通电器公司；又新增专营儿童用品的长沙儿童用品商店，专营钟表眼镜缝纫机的国际钟表店、缝纫机专店和长沙眼镜厂两个门市部，且出现专营文体乐器的长沙文体乐器专店和长沙民族乐器店，又有专营西药成药的长沙新药店，有专营干鲜果品、茶叶的沁芳水果店、大同茶叶店；同时还有专营湖南著名特产的长沙湘绣厂门市部，以缝制中式女服著名的姊妹花服装店，原来的中国兄弟内衣公司则改为长沙市二轻工业公司的产品贸易中心，经营鞋帽、服装、五金工具、铜铝塑料制品等。在鱼塘街口还有长沙摄影社……总之，八角亭已由原来的较为单一的绸布百货市场改造成为了一个包括衣食住行多行业、多品种的商业中心。 改革开放后，八角亭不断有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当时在福源巷口建起的新长沙交电大楼，前楼三层，后楼六层，营业场地达1600多平方米，全部现代化的装饰，经营包括家用电器、视听设备、交通器材、电工电料、照明灯具等，为当时湖南省规模最大、全国可数的交电专业商场，东牌楼口子上的长沙文化用品公司文体乐器专店更是楼高八层，当时已为八角亭最高建筑，也是湖南省最大的文体乐器中心。当然，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八角亭北面建起的友谊商厦和平和堂则是长沙的经典商业建筑，不过人们一般将这里的商家归入到五一商圈。 八角亭九章绸布店率先实行明码标价“商业维新” 其实，百余年前，时髦和美丽是有特权的。在清朝，老百姓和官员的服装，都有定制，不许有丝毫逾越。这一是让人们能辨别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差别，区别长幼，同时据说也可借此崇节俭、杜奢侈。按大清会典、大清律例：“非一命之官，不许服绸缎，亦不许服灰鼠狐裘及其他珍贵服饰。若貂布非四品以上官员，不许用作马褂，非二品以上，或特赐者，不许用作外褂”。服装的颜色也限制极严，不许紊乱。不过，晚清时期的长沙城内，因特殊原因，长沙人已经开始乱穿衣。 原因首先是晚清时期，湘军东征镇压太平天国，曾国藩、左宗棠各部湘籍将领，多为百战之士，劳苦功高，这些人以提镇记名简放，有的甚至获得轻车都尉、骑都尉等世职。长沙城内得赏黄马褂者更不知有多少。仗打完后，这些受有紫袍金带者纷纷返湘，徜徉长沙城中，如遇风雪天，人们所戴的风帽全为只有品级官员才能用的红色。最初县署吏役以为他们的服装僭越了制度，将这些看起来显得土里土气的人纷纷捉将官里去，但这些人出示身份，却赫然都是提镇大员，乱抓人的吏役因此挨了不少板子，并革去职务。从此，长沙城内身着红色风帽及紫袍者，无人过问。一般平民及商贾中人也纷纷僭用这些服饰，并以此为豪。富有之家更是滥用无忌。大清会典、大清律例“非一命之官，不许服绸缎”等限制规定，在长沙城内当然无人遵守。而绸缎因其色泽鲜丽服用好看，在长沙城中开始得到流行。当然，晚清时期，一般百姓所用服装面料仍以布料为主，平江大布和浏阳夏布成为长沙老百姓最爱穿着的服装用料。 晚清同治至光绪年间，长沙绸料来源，多由江苏南京和苏州两地行商，搭载扬州十二圩的运盐船带入长沙城内销售。最初绸布庄在接待顾客购买绸缎时，表面看起来店家态度和蔼，但他们却流行使用“三捆三丢”的欺诈营销手段。那时八角亭的绸缎没有明码标价，店员面对上门的顾客惯用“漫天讨价，就地还钱”的伎俩，并且还价后又不成交，故意放走顾客，再又叫回来，如此反复，这就是“三捆三丢”之法。待顾客与店家还价成交之后，店家往往还要临时“斢靶”，以次充好。如此经营既要费尽顾客和商家的唇舌，又因商家欺骗经营，常常引起顾客与店家间的争斗，严重破坏长沙商家的商德。1898年陈宝箴领导湖南维新变法运动，此时长沙城内不但政界、学界充满朝气，积极向上，长沙绸布业商人也受到一定影响，当时在八角亭经营九章绸布店的谢芷香和韩建昆，即第一个提出本店明码实价，并挂出“一言堂”的招牌，对九章绸布店各类货物均批明价码，实价不二，保证商家信用。九章绸布店在八角亭率先实行的“商业维新”行动，最开始不少商家站在干岸上看热闹，但不久，他们却发现九章绸布店生意陡然发达，市民交口赞誉，从此从八角亭开始，长沙不少店家仿照九章绸布店明码标价办法出售货物，店家经营多以明码实价“一言堂”为时尚。 显然，八角亭九章绸布店的维新变法，制定了长沙近代商业经营的新规则，更具有近代商业公平交易的性质，城市人们的生活也就是通过八角亭这轮变法而悄然提质。 八角亭绸缎业赚得盆满钵满，超越了金店和钱号 辛亥革命爆发后，长沙迅速反正。此时的八角亭已由经营浏阳夏布、平江大布等土布为主，加速转向以绸布经营为主，而女性顾客也开始抛头露面，上街购物，并成为一种生活喜好。 当年一些“卫道士”在报纸等处撰文批判称：“吾湘妇女服饰，清时除娼妓外，尚皆淳朴，反正以来始逐渐奢靡。长沙女子服饰之妖冶，袖小如筒，领高覆耳，腰小若束帛，长不掩臀，而镶镶滚滚，日异月新，倡门作俑于前，良家效尤于后，触目皆艳装异服，良莠不分……” 然而，历史的潮流显然阻挡不住，当年长沙刊发的大量竹枝词，却表现出长沙新女性坐着黄包车前往八角亭购物的自豪与生活的惬意。 以今天批判的眼光来重新看待当年批判长沙女性服饰由淳朴变成为妖冶这段文字，却只怕会让我们感觉八角亭绸缎庄向市民尤其向追求美丽的女子剪裁出售锦绣云章并无任何罪过，同时相比于前清对于普通百姓穿着上的种种限制，辛亥革命后已放开普通百姓穿着，从此长沙市民尤其是女子们的漂亮，不再是一种奢望和一种特权，普通老百姓来到八角亭绸缎庄，他们当然可以大大方方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髦和美丽。当然八角亭也因这种时代的变化，各绸缎店家也往往赚得盆满钵满，绸缎行业也为长沙营利最大的行业，竟然超越了金店和钱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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