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珍阁在周秉乾主政之前,在长沙青石桥(即今天解放中路省人民医院到登隆街口一段)已经开得有些年头了,卖饭菜也卖面粉,不过那时并没有多大名气。该店1932年10月11日在《湖南国民日报》上刊登的一份《来件照登》中有一句话“敝馆营业垂三十余年”,由此似可推断奇珍阁创办于1900年前后。后来一直在奇珍阁当绳墨师傅的夏敬秋个人档案中亦记载:“(我)1907年由表兄周连科介绍到登隆街长春阁学厨师,师傅叫程甫庭,三年出师后1910年由友人陈至树介绍到坡子街咏湘阁帮工二年,1912年由龚茂林介绍到青石桥奇珍阁帮工七年。” 奇珍阁的大股东叫袁德和,与程甫庭、周长生是师兄弟,奇珍阁就是他们三个股东。 周秉乾祖居在汨罗高家坊镇与望城黑麋峰交界的山上,父亲举家迁到汨罗高家坊镇鹿峰村官家湾,他个头不高,排行第四,家里很穷,他十四岁就到奇珍阁跟着袁德和学徒弟。袁德和没有子女,很看重这位家境虽然贫寒,但会想事也会做事、精明能干的周秉乾。大约在20世纪的20年代后期,袁德和因病去世了,师傅死后师娘就把袁德和的股份交给已经出师、在店里帮工的周秉乾打理。这样,周秉乾由一个打工仔一下变成了奇珍阁的“老板”。 奇珍阁的隔壁也是一家餐馆,叫聚南珍,两店竞争相当激烈。周秉乾接管奇珍阁之后,他不用程甫庭和周长生这两位师叔,而用与他年龄相仿的夏敬秋当绳墨,按他的说法是“奇珍阁不改招牌改菜牌”,他依仗夏敬秋来改变“色重油浓、无菜不辣”的传统搞法,吸收一些广东菜、四川菜、淮扬菜的优势,把奇珍阁的菜做一次全面更新。当时像湖南这样的内陆省份,吃海味尚未形成风气,人们对鱼翅鱼唇鱼皮鱼肚都比较陌生,即便是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吃海味也代价不菲,一般小店子更不敢进货,一是怕没有人来吃,二是按湘菜的做法,做出的海味不一定好吃。周秉乾是做厨师出身,他会算账,他知道做海味利润空间很大,比如海味中最贵的是鱼翅,但鱼翅分为三个等级,老黄翅(又称荷包翅)、钩翅(又称天九翅)和杂翅(又称尾翅)。按1929年报纸上公布的商情,100斤荷包翅(干货)需光洋1320元,而中等的天九翅100斤(干货)就只需光洋288元。他知道一斤上等干鱼翅,涨发以后可以发出四到五斤水发翅,而做一份鱼翅只需一斤半左右水发翅就够了。奇珍阁当年的红煨玉翅是卖30元一份(那时不兴每人一份,是一大份),一斤干鱼翅成本只有13元2角,加上煨料配料调料,成本顶多也只有20元左右,而卖出去可以收回90元(三份),更何况如果做鸡茸鱼翅、三丝鱼翅就完全可以用天九翅,成本更低,毛利更高。夏敬秋烹调手艺好,经他烹制出来的红煨玉翅、干烧玉翅、荷花鱼肚、奶汤鱼唇、大烩鱼皮立马就在奇珍阁的餐桌上流行开,海味的加入让奇珍阁的菜品扎扎实实上了一个台阶。 1933年2月28日《湖南国民日报》上有一篇文章《山珍海味纪琼筵》,文中提到了奇珍阁:奇珍阁昔日是以汤面著称的,到现在已成了本市一家赫赫有名的酒席馆了。该阁之所以有今日之盛名,也不是偶然的,他们的菜肴,几乎无不精美可口,而且能够痛改酒席馆中的一切陋习,如京津沪苏粤川种种菜肴,他们做出来(味道)也不会相差太远。 不到两年,周秉乾就挤垮了聚南珍。周长生和程甫庭看到周秉乾的来势,知道这“周四矮子”绝非等闲之辈,日后定难驾驭,想退股,这正中周秉乾的下怀,他说服师娘,让两位师叔都退了股,从此奇珍阁便成了周秉乾的一统天下。 当年的青石桥是长沙最繁华的商业街,有民谣谓青石桥商业“十子”,版本之一是:爵禄斋的帽子,马恒记的鞋子,裕源庄的绸子,陈益阳的垫子,徐长兴的鸭子,三吉斋的坨子(元宵),奇珍阁的卤子,马明德的肘子,德兴斋的饼子,饶道生的妹子(饶道生是家屠坊,饶家三个女儿个个都能提刀砍肉)。奇珍阁的卤子面之所以著名,也是因为周秉乾经营有方。奇珍阁的面都是手工擀的碱面,这样的面要好吃须有两个条件,一是面汤要好,要用猪的筒子骨或鸡鸭的杂骨熬汤;二是码子要煨得好,卤子面的码子要用肉片、香茹、笋子、云耳等原料用文火慢慢煨出来。周秉乾要求每天的汤锅中,必须下一只老母鸡,下整鸡,不切烂,和杂骨炖在一起,这样汤就越炖越有味。而且卤子面挑出来,盖上卤子码,他还要在卤子码上加盖五六粒虾仁,以增加鲜度。如果虾仁卖完了,就要在卤子码上加盖两三块鸡片,倘若哪天连鸡片也卖完了,就叫卤子面停牌,不卖了。他说:“客人今天没吃到卤子面,明天还会来,但如果今天吃的是偷工减料的卤子面,奇珍阁就会卖臭牌子。” 周秉乾管理店子相当严格,他每天早晨自己搬条小凳子坐在店门口,倘若有人迟到了几分钟,他会瞪起眼睛质问你“你那里天亮迟些不?”周秉乾有过人的精明,有次一个小名叫陈六大汉的员工在厨房里偷吃一碗面,被好事者告发给周秉乾,这时周秉乾本来是要去厨房的,已经从堂上走到去厨房的半路中间了,他听说后立即打转。好事者不解,事后问他这是为何?周秉乾说:“反正这碗面他已经吃了,我要是进去,他怕我看见,会连面碗都丢到煤灰洞子里去,我不进去还留下了那只碗。” 在周秉乾的奇珍阁做事,员工一年到头是没有休息的,哪个家里有事要休息几天,就要你自己出工资请一个比你的技术不差的人来“打替”。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绳墨师傅夏敬秋。夏敬秋是望城莲花桥人,高长大汉,国字脸,笑起来眼睛眯眯的,像尊弥勒佛。他厨师手艺非常好,好多店子都愿出高薪想“挖”他,所以周秉乾破例每年的三伏天都让夏敬秋回乡下去“歇伏”,一歇个把月,工钱一分不少,算是对“夏绳墨”的格外关照。 1934年下半年,周秉乾听说宋善斋要到育婴街来开潇湘酒店,有些坐不住了。宋善斋号称当时长沙的四大名厨,此前一直在南门外的麻园塘开商余俱乐部,手下不仅带出了倪保生、王保华等几个得力的徒弟,而且旗下还罗致了周涵义、樊春茂、萧麓松、戴炳阳等一大批长沙的名厨,他知道这回真正的“对手”来了。周秉乾先入为主,他把奇珍阁翻修一新,并于1934年9月5日在《湖南国民日报》一版刊登开业广告: 奇珍阁新屋落成开幕启事:敝店因本年前面铺屋失慎,收回码头,今将全部屋宇改造新式房屋,上下两层,异常轩敞,空气流通,现已竣工,谨择国历9月13日开幕,继续营业,招待力谋周到,食品精益求精,用副各界雅望,辱承光顾,毋任欢迎。特先露布,诸位公鉴。奇珍阁主人周秉乾谨启 通过这则广告可以了解到,这年奇珍阁前面的铺屋失过一次火,这次装修一并修理好了,当时奇珍阁是两层楼房,一楼经营面粉,二楼经营饭菜酒席,大堂和包厢都十分宽敞。 宋善斋的潇湘酒店1934年10月16日在育婴街开业,周秉乾的奇珍阁抢先开业整整33天。宋善斋与周秉乾见面彼此非常客气,但双方都在暗中使劲。一时间,两家互推新菜,互降价格,互请新闻界人士做宣传,甚至互挖技术骨干。当年,业内人士碍于情面,多是讲奇珍阁和潇湘难分伯仲,但其实奇珍阁还是略逊潇湘一筹。《湖南国民日报》每年都对全市各个行业上一年的经营状况有个粗略的调查。1934年酒席业的调查报告是这样写的(写的是1933年的状况): 本市酒席业,共计百余家,营业较大者,仅奇珍阁、玉楼东、天然台、怡园、曲园、德园、燕琼园、徐长兴、登瀛台、麻园塘商余俱乐部等十余家。营斯业者,尾子虽长,消耗最大。去年营业,大体都好。奇珍阁营业最多,盈利三千余元;曲园营业虽不及奇珍阁之盛,然在此结婚者甚多,故获利亦达三千余元;天然台地点适中,价值公道,营业突飞猛进,获利最丰;次之玉楼东、徐长兴,获利一千余元;燕琼园、德园获利未满千元;南国酒家,新开营业,无盈余。 报告中提到的麻园塘商余俱乐部,正是潇湘酒店的前身。也就是说,在潇湘酒店未到育婴街之前,奇珍阁稳坐了全市酒席馆的头把交椅。 到1935年公布上一年全市酒席业的营业状况,提法就变了: 长沙市酒席业,(大店)共计二十余家。往年时局安定,秋收丰稔,营业极称发达。近因农村金融枯竭,购买力弱,商业不振,该业亦受影响。兼之去年提倡新运(指新生活运动),各界崇尚节俭,营业更形衰落。去年营业情况,整个难以言好。春节结算,潇湘虽开幕不久,营业尚旺,盈余约六七千元;奇珍阁盈余三四千元;天然台以商店主顾最多,盈余仅抵偿旅社部损耗;曲园盈(利)二千余元;其余燕琼园、玉楼东、德园、怡园、南国、挹爽楼均稍有盈余。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奇珍阁和潇湘酒店较劲才刚刚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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