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乾与奇珍阁（下）

    周秉乾没念过几天书，但特别器重有文化的人，凡有新闻记者和文化人到店里来吃饭，他可以不计成本的打折，以交好这些人。萧石朋为店里开菜单，自命为“萧单”， 周秉乾马上同意，并破例给“萧单”提成，让萧石朋平时吃饭记账，不必给现金。“萧单”有时候开出来显“歪”，连夏敬秋也颇有微词，周秉乾压着厨房师傅们不能打顶板，他说：“只要他能给我带得客来，就随他搞咯！”这些新闻界文化界人士得了一点小利，也就乐于为奇珍阁做宣传，为奇珍阁揽生意。因为宣传的频率太高，他们甚至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有一段报纸上就干脆把奇珍阁写为“怪珍阁”。以下仅是在《湖南国民日报》半年的新闻中摘抄几段：

    1929年8月4日中午，第52师师长吴向在奇珍阁设宴招待新闻界。

    1929年8月6日，第19师师长刘建绪晚上在奇珍阁宴请新闻界。

    1929年10月16日，是农历重阳节，南社诗人在奇珍阁聚餐，诗酒唱和，十分尽兴。

    1930年1月31日，《中山日报》在奇珍阁招待全市新闻界同行。

    1930年2月13日中午，湖南财政厅特派员兼湘岸榷运局局长李凤耀在奇珍阁设宴招待全市新闻界；晚上湖南民生工厂厂长伍鹏万在奇珍阁招待新闻界。

    1930年2月23日中午，湖南第一织布厂厂长萧亮如、国货陈列馆馆长刘廷芳同时在奇珍阁设宴招待全市新闻界。

    1930年3月1日晚上，《星光晚报》在奇珍阁设宴款待全市新闻界同行。

    如此众多的邀宴，地点都在奇珍阁，请的对象都是新闻界，所以有人说奇珍阁是新闻界捧出来的。

    更有趣的是重阳南社诗人在奇珍阁聚餐，居然以“重阳分韵奇珍阁”为题，每人抓阄拈到一个什么字，即要以这个字为韵写一首诗。署名“啸苏”的诗人拈得“奇”字，署名“芥弥”的诗人拈得“珍”字，署名“焌文”的诗人拈得“阁”字。这些类似文字游戏的应景之作，究竟诗味几何，可想而知。可笑的是报纸上居然一篇篇都登了出来，让奇珍阁做了一次不花钱的大广告，这也正是周秉乾的过人之处。

    长沙的酒席业在1938年的“文夕大火”之前，尽管也有激烈竞争，也有潮起潮落，但总的状况还是好的。这是因为日寇发动侵华战争，北方的一些政府机关、学校、工厂相继向湖南迁移。“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于是成就了潇湘酒店、奇珍阁、天然台、玉楼东、曲园这些大酒家的一段鼎盛时期。当1938年11月13日凌晨那场无情的大火将他们一齐推向灭顶之灾之后，南京的《中央日报》在一篇社论中说：

    长沙近三十年来，物质、人力欣欣向荣，全国都市中，充实富庶，长沙当居首要，百年缔造，可怜一炬！

    大火之后，面对一片焦土，周秉乾自知回天乏术，他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己的老家，在乡下蛰居，过起了桃源避秦的生活。接下来是日寇南侵，长沙沦陷，到周秉乾再度出山恢复奇珍阁时，已经是1945年下半年，这时青石桥已经修成了洋灰马路，叫中正路。

    奇珍阁有过两次招牌前面加字的经历，头一次是1945年10月在中正路恢复奇珍阁加了“兴记”二字，因为这次复业，夏敬秋已经被别人请到南京曲园去主厨了，周秉乾动了不少心思，才把原来天然台的绳墨师傅罗凤楼挖了过来。罗凤楼的手艺不比夏敬秋差，而管理要比夏敬秋强。周秉乾为了挖到罗凤楼，不仅让罗参了奇珍阁的股，还不惜将经理的位子让给了罗凤楼。

    罗凤楼与周秉乾为人处事的风格是两种不同的类型，因此他们的联手只维持了一年。到1946年10月，“兴记”就兴不下去了，罗凤楼退股走人。这样，周秉乾只好自己再度复出，惨淡经营奇珍阁，在风雨飘摇中一直撑到湖南和平解放。

    1950年，奇珍阁从解放路（即原来的中正路）搬到了五一广场东南角上，由于时局变化，市面萧条，再加上年岁大了，周秉乾不再独资苦撑，他让徒弟周九龄出面召集了32个股东，每人出资200元，共计6400元作本钱，重组开业。奇珍阁招牌前面再一次加了两个字，不过这回加的是“新记”。请人写招牌的时候，“新记”两个字小一些，竖写；“奇珍阁酒楼”五个字很大，横排。

    周秉乾把店里的经营也交给周九龄、周迪吾他们，甚至连财务都放了权，但唯一一件事不松手，那就是进货。他宁愿自己每天摸黑起早跑到浏城桥的屠坊里去进猪牛羊肉，跑到西长街去进乡里来的鸡鸭，跑到大西门码头去进鲜鱼、鳝鱼、甲鱼..他说：“不是我对你们不放心，是怕你们不认得货，买了次货回来，那店子就开不下去了。”

    新中国成立初期，市井萧条，为了“突围”，奇珍阁的周姓厨师还分出一些人，到北京东安市场去开了家“湖南奇珍阁酒楼”。招牌是请齐白石写的，因为股东中有个周福生，是湘潭人，是他出面找的齐白石。

    周秉乾为他的那个周氏家族培养出了一大批杰出的湘菜厨师，如周迪吾、周子云、周茂林、周保林、周九龄、周竹云等。这些厨师的手艺和人品都相当不错，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湘菜的技术中坚。奇珍阁的嫡传弟子中，出类拔萃的是周伯安。周伯安是周迪吾的儿子，1937年出生，14岁时就到奇珍阁学徒，他的师傅是周九龄。周伯安勤奋好学，加上有师傅和父亲的双重指导，手艺长进很快。1954年，周伯安刚出师，即被湖南省委接待处看中，调到省委招待所当厨师；1959年国庆十周年大庆，他被抽调到北京钓鱼台操办湘菜；1962年，毛泽东回到湖南视察，他被指定为毛泽东主厨；1972年调湖南省政府第二招待所任厨师长；1983年调湘江宾馆任总厨师长；1986年选调去中国驻英国大使馆任厨师长，曾两次受邀为英皇室烹制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