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在民国长沙城的红尘沉浮录

　　从近代以来，当西方文明借着外国人坚船利炮的侵略，蜂拥进入中国后，以孔子为主要文化符号的儒家文化，在“落后挨打”的晚清、民国等历史时期，曾经历过被质疑、尊崇、批判、恶搞的红尘沉浮命运。

　 　如今，历史的纷扰已成云烟，早已走下神坛的孔夫子，以一位和蔼可亲的仁者长者形象，通过近年来于丹讲学等方式，再度出现在国人面前，现在孔子的诞生日9 月28日，因具深厚的文化内涵，将可能成为新的教师节。今天的我们早就能够用客观平和的心态正确认识历史文化、历史名人了，并且早已能够正确汲取和扬弃我 们老祖宗孔夫子为我们留下的文化精华和文化糟粕。但重温民国长沙城的历史，孔子地位在社会上的红尘沉浮，仍让人唏嘘不已——

　　拜祭过：长沙府文庙大搞祭祀，叶德辉的读经会走向历史的反面

　 　1912年9月17日，时当阴历八月初七，在长沙南门旁的长沙府文庙中，一群生徒在绅士的引导下，在长沙府文庙中，大演八佾乐舞，“观者不下千余人”。 当天，长沙府董事遍传长沙七城绅耆，会议保全文庙事宜，一时“诸绅耆来者，不下200余人，咸以为乐舞之盛，可钦观止”。而“初八日，正祭寅刻，湘省各长 官均到，一切礼仪，咸井井有条，礼行再拜，服制遵周礼，以皮弁深衣，乐舞生均缁布冠蓝衫，文质彬彬，可称一时之盛”。

　 　当时正值民国元年，当辛亥革命一夜之间打碎一个旧世界，但人们所希望的走向现代化的民主富足自强的新秩序，迟迟未能建立。反倒社会混乱，人心迷失。在中 国发达地区广东、上海都出现了尊孔热潮。1912年9月14日《申报》上出现一则《尊崇祀孔之公呈》称：“慨念民国以来礼教沦亡，人心愈坏……尊崇孔教所 以唤醒国人的道德心、礼教心，故立国当以孔教为脑筋。”

　　显然，民国初年的尊孔热潮，确有想借助孔教重塑民族文化传统，以孔教道德挽救民初时期社会和人心颓败的一面。

　　但，这股尊孔热潮，不幸被袁世凯及其党羽复辟帝制所利用。长沙著名文人叶德辉，在这一历史时期，即由尊孔而最终卷入筹安会复辟运动之中。

　 　1915年、1916年长沙《大公报》载：被湖南都督汤芗铭尊为“硕学通儒”代表的叶德辉特别呈文教育部，建议修订《教育纲要细则》，建议初等小学读 《论语》、《孝经》，高小读《大学》、《孟子》，中学必读《尚书》、《左传》。同时，叶德辉与其门徒刘连生组织经学会，以坡子街乾元宫（即今天的火宫殿） 为会址。叶德辉自出资财，修理火宫殿房屋，并被推举成为讲演孔子学说的经学主讲，每周开大讲一次。与此同时，思想保守的叶德辉支持袁世凯称帝，他曾致电北 京政府称：“中国非帝制不能立国，帝制非今上不能立宪，立宪所以为一国图永安，即为兆民谋乐利”。

　　但辛亥革命以后，共和的观念已深入人心，当袁氏凯复辟帝制的阴谋彻底失败，不但叶德辉等人声名败裂，当初想要为挽救人心道德的尊孔运动也受到连累。

　　打倒过：长沙易白沙最早挥出“打倒孔家店”第一拳

　　袁世凯皇帝梦的破灭，使中国陷入了军阀割据的混乱之中，中国的新知识分子此时遇到两位先生——德先生和赛先生。

　　新知识分子们深感有责任“复兴受冲突弥漫和内战蹂躏的祖国”，他们试图寻求另一条救国的道路。这就是包括“打倒孔家店”在内的新文化运动。

　 　在“打倒孔家店”这场著名的批判运动中，陈独秀高呼：“要拥护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欲拥护那赛先生，便不得不反对旧 艺术和旧宗教。”吴虞称：“我们如今应该明白了，吃人的就是讲礼教的，讲礼教的就是吃人的”……“孔家店”在众人的呐喊中，似乎摇摇欲坠。

　　鲜为人知的是，当年在陈独秀主办的《新青年》上第一篇指名道姓向孔子挑战的文章，来自于住在长沙白沙井旁的易白沙先生所撰写的《孔子平议》，当年这篇文章是新文化运动中最早提出打倒孔家店主张的文章之一，它对长期被封建正统思想束缚的人们来说，有振聋发聩作用。

　　当年“打倒孔家店”，固然要求的是重估中国传统文化，创造新文化，针对的主要有君主制度和军阀主义，但著名学者徐中约称，“他们更急于摧毁儒家来推行西化了”。

　 　此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人们对西方文明已有新的认识。与“打倒孔家店”、“到西方去（即学习西方）”的主张同时，中国也出现了另一股以梁启超、 梁漱溟为代表的观点——“到东方去”。梁漱溟认为：“牺牲中国自己的精神而支持外国的道德准则和体制，这是自损其命，我们应该只从自己的立场出发，发展本 身的长处”。很显然，“二梁”认为，属于中国的孔子，对中国的现实和未来仍有益处。

　　受伤过：学宫财产就是唐僧肉，所有人都想咬一口

　　文化上的“打倒孔家店”，让孔子走下神坛。但让对孔子充满热爱的人们更担心的事情是，在经济上，孔子所赖以供在神坛上的学宫文庙的财产，随社会的转型，正慢慢被一些不法之徒侵吞。

　　早在1917年9月21日，长沙府学宫即曝光了府学宫董事将定王宫等处房租2000余串全部侵吞殆尽的丑事。 

　　1926年3月，人们发现长沙北门外文昌古阁被管理者擅自出卖，此事甚至惊动北京内务部。经盘点清查，在此之前，文昌阁旁附属学宫的2000余亩田园土地在此之前早已卖给了湘雅。

　　长郡中学与长沙府学宫的财产争端，连续打了5年官司，经历周斓、鲁涤平、何键等数任省主席才得以解决。

　 　当然，当年长沙城内自发尊孔的知名官绅虽然竭力维护学宫文庙的财产，想使孔子永享敬祀的馨香，但在民族的危亡中，最后长沙城内的文庙建筑，全部毁于 1938年11月的“文夕大火”之中，不过长沙文庙虽遭兵毁火劫，直到今天，孔子的精神仍成为中国人的精神财富,仍得到传承。

　　复兴过：祭孔，采取的是唱歌和讲演的形式

　　民国初期，尊孔与反孔的潮流起起伏伏，但有识之士在长沙《大公报》不断提出，“尊孔是一件事，拜孔又是一件事，孔子则是一个人。孔子是应该尊的，孔子是一个哲学家，但是我尊孔，同时还尊老、尊墨、尊庄、尊荀、尊孟，因老、墨、庄、荀、孟也一般同是哲学家”。

　　很显然，此时的孔子，在一些人的心目中已慢慢走下神坛，慢慢卸载政治强加到孔子身上的历史包袱。

　 　上世纪30年代，少年时曾为王先谦弟子、受过正统国学教育的湖南省主席何键，重视中国传统文化，在湖南努力推行国学、国术、国医的“三国运动”，长沙再 次出现尊孔热潮，但此时社会风气已经发生重大转移。1930年和1934年何键曾亲临南门口旁的长沙府学宫祭孔，但何键祭孔的主要仪式，却是发表纪念孔子 演讲、唱《孔子歌》、鞠躬等新形式，显然与过去繁琐的、充满迷信意味的祭孔形式已有明显区别。

　　当然，乐舞祭孔仍有一些老人每年都在长沙府学宫中坚持举行，但已经不再受到特别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