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年前，公安局下令 长沙女性禁穿“耐梅装”

　　女人爱美丽。近几年，有时尚女性建议把每年三月的“三八妇女节”，称为“三八丽人节”。

　　当年，近现代都市商业文明在长沙起步后，大批爱美丽的女性置身长沙都市商业消费的繁华中，追明星，赶时髦，穿“前卫”的“耐梅装”，坐包车招摇过市，把长沙最繁华的八角亭当做表演都市时尚的T型台。但，长沙的第一波时装潮，立马就遭到湖南《国民日报》的文字围剿，公安局也下令严禁长沙女性穿“耐梅装”，一切的背后其实隐含着冲破封建阻力、勇敢尝试都市新生活的女性解放主题。　 

　　阔太太穿“耐梅装”，捉将官里去

　　一位坐着包车的少妇，穿着很妖艳的耐梅装，在八角亭横冲直撞，少妇把车铃踩得很起劲。一位警士拦住包车，上前敬礼说：“请你不要穿这样的衣。”

　　少妇恶狠狠地答：“穿衣没有犯法。穿不得？莫朽！”

　　“公安局出了告示，请不要穿这种衣。”警士说。

　　“穿了又怎样。”少妇说。

　　“脱了就是。”警士说。

　　“那我就没有穿裤。为什么要我脱下来？”说时，恶狠狠站起来。

　　最后，在众人的围观中，警察先生把这位恶妇带往警署。

　　这是出现在1928年7月4日湖南《国民日报》上的一则“关于禁止妖艳服装的琐闻”。

　　此前数日，在长沙报纸中已刊发公安局取缔“耐梅装”的告示。1928年7月2日报纸上配发言论说：

　　“这次公安局的告示，不仅可见长沙市政当局维持风化、抵制日货的苦心，而且可见湖南舆论与政治的渐趋接近。这是有很大的意义的……‘耐梅装’在社会风俗上，在内政上，在外交上，都有恶影响，应当严加取缔制止，除掉要把妇女做装饰品的，或者另有其他意味的人外，谁都会赞成的。”

　　电影院涌出“追星族”，掀起“耐梅装”热　

　　其实，当年公安局虽口口声声说，要把穿“耐梅装”的女士全部捉将官里去，但捉拿起来，街头警察在内心却充满顾忌与无奈。

　　1928年7月2日的长沙旧报纸说，“不过，我们一分析穿‘耐梅装’的是些什么人，我们又不禁感觉害怕了。妓女，富豪，伟人的太太、小姐、姨太太……就是这些人了。没有钱的穷人，俭朴可嘉的女生，还怎会穿妖艳的‘耐梅装’呢。然而这些穿‘耐梅装’的人，她们是有物质的强力背景的。公安局的一纸告示，是否能发生效力，这倒不无可疑。所以公安局的告示，虽然出了几天了，然而，在街头仍然有不少的‘活尸’、‘红绿动物’在横冲直撞……公安局当然会规定出具体的处罚和办法来，实际的执行禁止，需要大无畏的精神了。”

　　其实，这只是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分析穿“耐梅装”的人群是什么。如果从时尚消费的角度来看，实际上，当年在长沙喜穿“耐梅装”招摇过街的女士，却是长沙第一代时尚“追星族”。

　　报载，“耐梅装”在长沙流行，开始于中国第一代电影女明星“四大金刚”之一的杨耐梅于1928年4月29日，应长沙西牌楼百合电影院之聘来到长沙，引起影迷疯狂追逐后。此后“耐梅装”名词在长沙的应用，是在长沙时尚的裁缝铺里。

　　1928年，电影这一时尚新娱乐在长沙城内已经深入人心，长沙城内电影院已有数十家之多，长沙大户人家女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旧生活方式被新娱乐新消费方式改变，电影院成为长沙新女性时常光顾的娱乐场所，而第一代电影女星王汉伦、杨耐梅、张织云、宣景琳在电影中呈现出的摩登生活，引起长沙新女性的羡慕和向往，她们想要像电影明星那样时尚地享受都市新女性的生活。1928年4月发表的《长沙竹枝词》“八角亭前往复回，社交原来要公开。街头逢着旧相识，报道侬今扯布来”，“包车到处响叮当，过后剩留一阵香。巷尾街头人啧啧，那家姨太最时装。”就描写了长沙女性的这种都市中的新消费新生活方式。

　　不久，电影明星杨耐梅来到长沙，引起长沙向往都市新生活的追星狂潮，并推动形成满城女性从众争做、争穿“耐梅装”。

　　“耐梅装”成为当年长沙女性的时装，并引发长沙第一波时装流行潮。

　　旧道德评判新时装：“耐梅装”有伤风化

　　“耐梅装”在长沙成为醒目的现代服装时尚标志后，其商业效益迅速引起商家注意。与此同时，“耐梅装”因其薄、露、透、短的前卫女装式样，冲击长沙城内一些男人的观感，从1928年5月初至7月2日，湖南《国民日报》连续刊发近20篇文字，对“耐梅装”进行文字围剿。最终在6月底，长沙市政当局发布禁令，取缔“耐梅装”。

　　取缔理由有二，一、为提高妇女人格而反对耐梅装，为“维持风化”而反对“耐梅装”。二、为经济绝交而反对“耐梅装”，为减轻经济压迫而反对“耐梅装”。所谓经济绝交，是在1928年5月3日北伐军开到山东济南，担任北伐军外交工作的蔡公时等十余人在济南遭到日军无理虐杀，引起全国公愤，“耐梅装”因多用日本布缝制，出于反对日货的原因，对于用仇货缝制妖艳的“耐梅装”肯定不被允许。

　　其次，反对“耐梅装”的另一个原因，是一些人认为“耐梅装”的“暴露”，会“诲淫诲盗”，会“引发性的冲动”。

　　湖南《国民日报》副刊刊发的一篇小说，借主人公的话语批判“耐梅装”说，“（耐梅装）首先就是引诱男性，陷落男性，又可使男性追求，她们（指穿“耐梅装”的女性）自信这是对男性玩弄的妙计”，“我常说女性是蛇蝎，而装饰便是她的美丽鳞甲”。 当然，湖南《国民日报》连篇累牍反对“耐梅装”的言论，在今人看来，不过尔尔，无非就是鲁迅在《而已集·小杂感》中已批判过的“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中国人的想像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当年反对“耐梅装”实际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耐梅装”作为时装的出现，严重冲击了女性服饰原有的社会监视功能。

　　民国著名报人罗心冰说：“妓女坤伶，不许穿着青蓝白色的衣服，意思在判良贱，资识别……为尊重良家妇女的人格而起……你说她是良家妇女，她却粉红衫子碧罗襦；你说她是妓女，她却玄黑衣裳白色袜。妓女坤伶不许穿青蓝白，因为只要谨遵台命，何敢故违。只那般太太小姐们，她偏要穿得绿衣黄裳，你又把她怎样，罚则行不通，不罚又不得其平。我是主张分别良贱的，不在衣服上掂斤播两，终不是彻底的方法，但各位良家妇女的太太小姐们，何苦自己要打扮到妓女坤伶里去，这是我不解的一桩事。”

　　罗心冰（即壶公）先生的不解，是当年人们还不知道长沙正在迈向近现代都市化的进程中，时尚潮流在都市化的过程中已不可遏阻，它冲刷原有的旧道德，让长沙渐趋摩登，迈向时尚，而妇女们在摩登时尚的都市消费中得以重塑新形象。

　　“耐梅装”在1928年并没有因公安局的一纸禁令而被彻底禁绝，第二年的6月25日，长沙的公安局再次发布矫正妇女服装的禁令，禁止的对象，仍然主要是“耐梅装”。

　　杨耐梅与“耐梅装”

　　耐梅装是什么样子

　　1928年湖南《国民日报》用文字围剿“耐梅装”时，李宗昌等曾用很脏的话语“谩骂”：“耐梅装就是婊子装”。

　　今天我们透过当年的长沙竹枝词“耐梅装样最时髦，袒臂舒胸更束腰。薄薄轻纱遮不住，两团雪乳透红绡”，固然可了解到“耐梅装”确实是很性感的服装，但还嫌不太具体。

　　“沾光”是另一位对“杨耐梅及耐梅装”的谩骂者。他说，“杨耐梅在长沙打了一转，长沙的女界便又学会时髦了。衣长而细，领门偏在颈的右边，有所谓耐梅装：腰细，屁股起拱，水红丝光袜直穿到膝头上，只看见衣边，没看见裤边。（她们）高跟鞋穿着，白粉粉着，香香的，乍一看来，好像杨耐梅继续在长沙城里卖淫。”话语恶毒，却让今人知道“耐梅装”大概式样。

　　1929年6月5日长沙公安局出示的禁令中描绘“耐梅装”说：“袒臂露胸，长不逾膝，下无裙裳，以为掩蔽，甚至薄如蝉翼，呈露肌肤”。

　　当年“道德之士”当然不知道他们所批判的“耐梅装”可能有点像后来长沙马王堆出土的素纱　　衣。不过辛追老太太穿的透明衣装是用蚕丝织成，在西汉只有亿万富婆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奢侈品，而“耐梅装”却是上世纪20年代末长沙都市繁华中，稍有钱的女性即可跟风追逐的流行时装。

　　杨耐梅其人

　　杨耐梅（1904-1960）是在旧中国新旧文化交替，中西文化碰撞的时代，中国的第一代著名电影女明星。这代电影人冲破旧式道德的压迫，勇敢站到摄影机前，本身就展示了那个时代新女性追求女性解放和个性自由的勇敢姿态。

　　杨耐梅为富家女，她看到上海的明星电影公司拍电影比任何交际场合更易出风头更易成名，于是冲出家庭，主动到明星电影公司要求拍电影。“爱出风头，爱慕虚荣”的杨耐梅在明星公司拍摄的《诱婚》等电影中以饰演摩登女郎迅速成名，并红极一时。在与明星影片公司发生矛盾后，为自办耐梅影片公司，杨耐梅曾应军阀张宗昌之邀，用美色换取金钱。

　　杨耐梅确有“风流虚荣，骄矜挥霍”等个性缺点，一直被同时代人所诟病，在长沙，一些道德之士，借杨耐梅的经历，而视“耐梅装”为婊子装，虽涉恶毒攻击，却又有其理由。

　　但杨耐梅个性强烈，敢作敢当，亦被视为“奇女子”，在各地拥有无数影迷。

　　杨耐梅后来一度退出电影江湖，等到她想要重返银幕，重整山河时，电影的默片时代基本结束，而杨耐梅的一口广东话不适合有声电影，终于在影坛立足不住。

　　上世纪50年代，杨耐梅一度流落香港，据称曾经乞讨，后被女儿接去台湾，最后逝于台湾。任草草

　　女士流行穿“耐梅装”时，长沙男士流行喇叭裤

　　在1928年的湖南《国民日报》抨击“耐梅装”的同时，出于男女平等，一位叫戈九公的作者写作了。长沙男士衣服的变迁。

　　民国时期，长沙男人所着服装分为长袍，短套两种。长袍指的就是在民国时期一直“保存古迹”的待客用的长衣。而短套，则指迹近洋化的短装。

　　1926年前，长沙着短装的，多为学生制服，这种短装多采用暗扣暗口袋，裤子则为大脚裤。

　　1926年国民革命军北伐到达长沙。进入长沙的一班学生式武装同志，穿的是中山装，裤脚则如腊肠。于是长沙城中醉心革命的学生，“要革命先从自己革起”，纷纷把暗扣暗口袋的学生装革成中山装，大裤脚革成楠竹管。由此带有日式学生风格的军阀装改为革命装。

　　1927年5月21日“马日事变”后，长沙社会发生变化，中山装又回到了暗扣暗口袋的学生制服式样。裤子则复古一半，上半截仍形同腊肠，下半截则渐次加大，成了喇叭口式，在长沙女士流行穿“耐梅装”时，男人们则仍穿着喇叭裤。

　　而旧式的学生制服，在此时已有变化，那就是效仿长沙女性高领的“元宝装”，把衣领加高，有些男士在1928年时，衣领有两寸高，钉上三个套扣。继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