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择”还是“扯”

　　好长时间没有跟晚报读者扯长沙话了。前些天有个朋友专门打来电话说，媒体将长沙话新近冒出来的某个单音动词写成了“策”字，实在是没有道理，问我这个词的本字该是哪个字。我回答说，新词无本字可言，口语是不断发展丰富的，并不都来自书面语，书面语反映口语总是滞后，写字往往感到棘手。偏好方言的人性急了，就只好选用某一个同音字或音近字来表达。偏好者这样处理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如果是媒体，还宜慎重，以免太多异议。

　　这个读音为去声ce的方言新词，依我的体会，其含义是“无休止地用言语纠缠对方或戏弄对方”，或许可供选用的字除了“策”，还有“择”和“扯”。

　　先说策字。这个字的“实在没有道理”主要是其义不合。策字本来的涵义及其可能的引申都与长沙话的这个动词毫无关联，惟一能存在的理由是读音相同，而且还是用普通话的读音来将就方言的读音，因而让人难以接受。

　　再说择字。它的意思是“选择”，普通话里通常读为阳平ze，只在很少的几个词如“择菜”、“择席”（意思是换个地方就睡不安稳）中才读为阳平zhai。但在长沙话里，“择菜”、“择铺”（即“择席”）的择字要读成去声ce，声调明显有变化。这个长沙话中读去声ce的择字，跟我们正在讨论的方言新词读音倒是一致，涵义却是两样。即使将其“选择”的涵义合理引申为“挑剔”的意思，也仍然跟“无休止地用言语纠缠对方或戏弄对方”不甚吻合。

　　最后说扯字。扯在普通话和长沙话里都有“漫无边际地闲谈”的意思。很显然，这个意思稍加引申就不难获取这个方言新词的涵义。词义上的关联人们能看到，那么，读音上的一致在哪里呢？这个字前后两义的读音虽然声韵同为ce，但声调并不相同。

　　我们也许能找到一个为大家认可的说法。

　　旧词要引申出一个新义，通常都要借助于语音的手段，也就是让原有的读音稍稍生出一点变化，通过大同小异的两种读音来区别大同小异的新旧词义，这样，就能既不失其关联又能显其差异。以长沙话为例，挑字读为tiao的时候，其义为“挑选”，读为diao的时候，其义为“挑剔”。这里运用的语音手段是改变声母。扯字读为ce的时候，有拉、撕的意思，但若要表现方言义项“嘴巴大开状”（如说“笑扯哒”），读音要改为ca（这也是扯字的古音）。这里运用的语音手段是改变韵母。饮字通常读为上声in，意思为喝，表现“给牲畜水喝”义项时，读音则改为去声in，如“饮马”。长沙话不讲“饮马”，但讲“饮菜”（给蔬菜浇水），这个“饮”也是读为去声in。这里运用的语音手段就是改变声调了。像这样通过改变声调来引申词义的情形，长沙话中不乏其例。

　　这样分析下来，长沙话新近冒出来的这个单音动词，依我的意思，还是记为扯字比记为策字、择字要好。不知读者们以为如何？

　　（张大旗先生对长沙方言有过深入的研究，多年前曾应邀为本刊撰写过有关长沙方言的专栏。———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