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淑范 从黄兴路原德园包子店侧边樊西巷进去,步行200米左右,向南有条小街叫成仁街(如今樊西巷成为人民西路的一段,成仁街还在),再走百十米,过拐角向南,那条南高北低的麻石街叫司禁湾,后来更名为师敬湾。 师敬湾东与二府坪衔接,南通上黎家坡。此街中段路东边有口双眼井,井的西斜边,有一短巷,进去,有一栋颇大的上下两层木架屋。此屋上下有十数间房子。屋分左右两进,左边住着我满舅一家子,右边住的是我大舅和他的堂客崽女。 大舅胡鹤鸣、满舅胡鹤林都以做布伞为业。解放初期,兄弟俩在坡子街药材仓库隔壁,开了间裕湘厚伞铺(前铺后厂)。1956年公私合营,大舅和满舅就带着徒弟们敲锣打鼓,放鞭炮,把伞厂交给集体,由同业公会联合同行们组成长沙布伞厂。 厂址始设太平街,后在南门口里仁坡增设车间,再又迁至河西咸嘉湖。公私合营后,市伞厂的生产一直红红火火,机器轰鸣运转有声有色。30余年间,湖南乃至全国大大小小百货店,都以销售长沙布伞厂晴雨布伞为骄傲。该厂生产清一色的“谢雨麻”、线布伞,以结实、耐用,不透雨和避阳光,价格低廉著称全国。后来又生产各款花卉、图案,五彩缤纷的尼龙绸花伞供应市场,效益更加可观。 那时我家穷,由于父亲受迫害,兄弟姊妹年幼失怙。大舅的徒弟周长生、易涧秋等,是厂里的书记、车间主任、劳资科长。舅舅就关照我母亲到伞厂领点伞衣、伞骨架回来,每次领30把。上一把伞加工费4分。次次都是我背钢骨架,我娘掮着伞衣回家。上好后捆扎起来,又由我背着送回伞厂。就这样日做夜赶,为全家六口赚点最基本的生活费。 伞厂兴旺了几十年后,改革的春风拂遍城乡,布伞厂遭受大浪淘沙冲击,最后被无情的市场竞争挤垮,代之而起的是能伸缩、携带方便、袖珍的杭州个体“天堂”伞厂等的布伞,雄霸全国市场。在伞厂一家班的大舅、满舅、舅妈们退休了。表弟表妹们万般无奈下了岗,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重走上岗路。 在我的印象中,大舅满舅都十分节俭,甚至有蛮抠,可在有些事情上却显得慷慨大方。退休后,他们在各自的屋里敲敲钉钉整旧伞,他们一生离不开与布伞打交道。满舅还常走街串巷收旧布伞,兄弟俩拆去烂布伞衣,将骨架整好,再蒙上新布伞衣,便大功告成。他们将伞一把把送给乡下亲戚,分文不取。师敬湾的街坊邻里要买旧伞,他们也只收少量成本费。久而久之,双双都做不下去了。满舅就收集破铜烂铁、废纸塑料,卖点钱,支撑他们每况愈下的整伞业。我嘲笑舅舅们哈里宝气。他们正色道:你懂个屁!为亲戚为街坊,我要把咯好事做到底;不整伞,我们活着还有么子意思呢!在师敬湾几乎整条街上,在霞凝在捞刀河乡下,街邻们亲戚们,都对大舅满舅非常尊敬。那年,近90岁的大舅作古了,后来80余岁的满舅,也寻到兄长所居的阴曹地府去了。悼念他们的人、给他们送葬的人络绎不绝。 在短短的成仁街与师敬湾搭界的那个拐角,西边有市粮食局幼儿园。大舅生前问我:你晓得那地方,原来是做么子的?我说不晓得咧!大舅道:所以你就孤陋寡闻啰,那地方原是国民党的陆军监狱,毛主席的夫人杨开慧就关押在那里,后被国民党杀害。长沙人民为纪念、缅怀杨开慧烈士,这条短街成仁街街名就一直沿用下来。行人经过,大都要朝幼儿园注下目。听了大舅的话,每当我到此拐角处,也情不自禁,向西边行个注目礼。 师敬湾是长沙老城一条平凡的街,那里住过我的舅舅们,那里有我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的足迹,我对师敬湾情有独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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