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长沙城“外婆”来哒的故事

    下河街旁大西门墙湾子巷徐发珍娭毑说，那时候河边头的人，都把洪水叫做“外婆”，看洪水 的人回到街道，街坊邻舍会“策”看水的人：你们莫把“外婆”接回屋啰。

    过去，愿望归愿望，但“外婆”还是不时凶巴巴地擂进哒屋。而现在，“外婆”终于“凶”不 起来了。今年6月25日8时，湘江长沙段出现38.46米的洪峰,超警戒水位2.46米,为有水文记载以来长沙站历史上第三大洪水。长沙城安然无恙，城区 生活一切井然如常。

    看水

    数磴子接“外婆”五月一天不去都是祸

    长沙段湘江河床斜坡上，是麻石护坡，麻石护坡上是防洪堤，从麻石护坡走到防洪堤上的湘江风光带，有多个石 楼梯。

    对，今年长沙洪水来了，河边上一样站满看水的人，就在小西门外石楼梯旁，坡子街街道办事处已在楼梯最上端 插上防洪闸，防洪闸外堆着沙包，他们在旁边插上红旗，严阵以待。

    上周四上午，就有不少老长沙在这处楼梯旁看水，有老者对看水的众人说：昨天下午这里还剩八磴楼梯，现在只 剩下两磴了。

    对，长沙自从有了防洪堤，长沙人看洪水，就是数磴子，市民们看不懂水文标尺，防洪堤的楼梯磴子，从来就是 市民眼里量洪水的大尺。

    下河街旁大西门墙湾子巷徐发珍娭毑说，1970年，她就住在下河街旁，每年涨水季，就要去看洪水数磴子。

    她说，长沙老城区河边头的人，都把洪水叫做“外婆”，看洪水的人回到街道，街坊邻舍会“策”看水的人：你 们莫把“外婆”接回屋啰。

    徐发珍娭毑说，确实湘江的洪水就像外婆，一发南水，就像给外婆搭了个信，一下就会涨进河边头的街巷中来。

    湘江长沙段涨水有两季，农历五月发“南水”，水是浑浊的，有可能造成洪灾，使城区内涝；七月发西水，西水 是雪山融水，从长江过三峡，入洞庭，抵达长沙，水色清澈，很难对长沙形成洪灾，三峡大坝筑成后，湘江长沙段似乎再无西水可发。

    在长沙城区采访，几乎所有的老长沙人都会反复说一句有关洪水记忆的城市语文：“五月一天不去都是祸。”他 们说，长沙发大水，在农历五月，农历五月到最后一天，都有可能涨水，所以，每年，长沙人都会翻着挂历，静候农历五月的这场洪水。

    抗洪

    警戒水位就是下河街，洪水进屋垫窑砖

    长沙的警戒水位是36米，一般市民没有数字概念，他们脑海中记得的警戒水位是下河街。

    在1999年，湘江泵站扩容之前，长沙只要听到下河街浸水哒，就会马上意识到长沙洪水超过警戒水位了。

    下河街边卫国巷杜鹃食品店门口常常坐着的徐正峰大哥说：其实，长沙城区最开始涨水的不是下河街，而是杜甫 江阁对面西湖桥的那个流泥井，现在这个流泥井还在古潭街口，每年长沙城区一发洪水，长沙市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背麻石，压住这个流泥井。然后才是下河街浸 水。

    这位自称湖南省地方海事局高级潜水员的徐正峰说：1994年，那场洪水涨得恶实，不但下河街浸了水，而且 沿江大道涨了尺把深的水，他一个朋友到小西门外水上派出所去送饭，他就搭着这只小划子，从湘江边划进下河街，划到孚嘉巷33号的家中，家中最值钱的电冰箱 就“垛”在方桌上，水已经快漫上方桌了。他说，长沙这时候的套路，就是找窑砖，再把桌子垫高，只要几口窑头骨，当然就可以与天斗、与洪水斗了。

    徐正峰说，长沙河边头的一线街道只要一浸街，水中就开始出现用油古子扎成的船，那时油古子不值钱，人们就 把废弃或搞来的油古子捆上楼梯，再架一张门板，站三四个人，油古子船根本就不得翻。

    大西门墙湾子的徐发珍娭毑说，发洪水了，街道上划的一般是借来的小划子，给灾民送米送油，还要用长手电 筒，在巷道中巡防。

    家住西园西里的袁爹说，长沙发过几次大洪水，他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某场大洪水，他去帮父亲还跳板，就 从湘春路沿着小街小巷行，穿过西园西里、下通泰街、草墙湾、福星门、丰裕街、上河街、下河街、半湘街，最后把跳板还到楚湘街旁的港务局一分区。当时他年纪 不太大，所以他说，这一路撑篙划桨蛮兴奋，完全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他说，涨洪水后，先是西园西里、西园北里浸水，然后他们就在墙边凿洞，让水流到明德中学 的屈子湖中，后来明德中学也淹了，大量的鱼就从湘春路明德中学后门（今明德中学教师宿舍处）涌出来，湘春路上，有人就架起鱼网在马路上扳起罾来。涨水后， 街道上的鱼最多的是鲇鱼、黄鸭叫、各种小游鱼，还有黄鳝和乌龟。黄鸭叫和乌龟是成群结队地出现。

    营盘西路左局街34号的杨新美娭毑说，1954年，长沙发了场大洪水，水一直淹到太平街边上，当时道门口 菜店旁的水产店陈列着一条窜到长沙城里而被捕捉到的大鲇鱼，鲇鱼脑壳有斛桶大（大约相当于今天提水的水桶大小），翘起来的胡须根有大拇指粗，当时她和伙伴 成群结队去看大鲇鱼。

    在洪水进城的日子里，长沙城内所有的大人都会叮嘱细伢子，不要去玩水，大水有毒。一般来说，长沙出现浸水 时，头两天是黄色，第三天肯定变黑，化粪池、阴沟里的杂物都泛出来，因排泵系统在当年落后，城市污水加剧了城市内涝。墙湾子巷徐发珍娭毑在前天接受采访时 说，大水肯定有毒，至今她听到洪峰在长沙过境就紧张，就叮嘱隔壁的年轻人，万一来了水，先把被子落到阁楼上，然后背她出去。这位当年热心街道公益、多次在 街道抗洪中奔波水上的积极分子，至今脚趾甲缝中还会发痒，只得一次次用浓盐水浸泡。

    上河街食品城管理者颜树野眼中的抗洪情景，就是商户们每到洪水季节，就疯狂地抢运货物。下河街快要遭淹， 湖北人组成的板车队就齐聚下河街边，一件货50元、100元的场合都搞过。下河街损失最惨重在1998年夏天，当时下河街的商户运神把货搬到比湘江大道高 出1米的花台子（即风光带）会很安全，结果，1998年洪水最大，湘江河水从防洪堤上直接漫溢进长沙城，商户放在花台子上的货物全部损失。当年来自涟源娄 底邵阳的下河街商户，就是在与洪灾的斗争中磕磕碰碰发财致富。

    清扫

    水退一尺，扫把拂出一尺，洗墙熏艾香

    家住孚嘉巷33号的徐正峰还记得他亲眼目睹的下河街洪水退去的情形，他说，洪水退去后，下河街一片黑臭， 他感觉“文夕大火”后的情形只怕就是这样子，只是一个是火烧，一个是水浸，垃圾遍地，死老鼠死猫成堆发出腐臭。他更郁闷自己的家中因为浸了一米深的水，墙 壁周遭结起一层屎痂子，他用刮子刮，洗衣粉洗，干了再喷灭害灵。

    上河街食品城的颜树野说：食品城是个大经营场所，在退水的时候，一定会坚守在食品城，水退一尺，扫把跟着 把垃圾拂出去一尺，要拂到水里，如果当时不跟着退水清扫地面，水中的渣滓结在地上，搞起来就劳神费力了。

    他说，街上退了水后，稍后，环卫所就会来拖垃圾，喷臭的垃圾一车车运走后，晚上消防队的就会来，消防队在 前面用高压水枪冲街，后面就是街道社区的人员拿揸扫把大力清街，水退了一两天，下河街基本干净，这时还要往阴沟眼里垃圾堆上喷洒敌敌畏。

    火宫殿总店的李家华经历过1954年夏天的长沙洪灾，他说，洪水退后，动物凶猛，他记得当年下坡子街的望 江亭饮食店水退后，白壁上爬满一壁沟蚂蟥，阴沟里的蚂蟥全身墨黑，比塘里蚂蟥更肥，让人觉得腻心。

    大西门墙湾子徐发珍娭毑说，水退后，清洗墙壁的茶枯水或洗衣粉水，往门外泥路上一筐，满地都是蚯蚓或小蜈 蚣钻出来，最怕的是有时还能见到粗大的绿蜈蚣，人们传说这种绿蜈蚣比红蜈蚣更毒。那种洪水的生活也过来了，从1998年后，下河街再也没有浸过水了，政府 还是做了好事的。

    徐发珍娭毑家的墙上还挂着一把把干艾蒿，她说，她总担心下河街涨水，退水后，艾蒿要用来熏房消毒的，洪水 不再来，艾蒿这样挂在墙上，落满灰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