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二日 星期三 晨7:00,即以宓之辰、巳二衣箱及刘崇铉君之二箱,由宓押运肩挑。下山,至汽车站候。铉9:00亦来。9:30李、荣二君汽车到,即带去。 宓因将赴长沙,故先以行李如斯运去,藉求省事。在汽车站遇罗正晫,因得识以交际著名而美丽之女生王慧敏南开外文系四年级,即“Sophia”⒆焉。
一月十三日至一月二十二日 近日仍多阴雨,但亦有晴时,须臾又雾雨矣。 学校已定迁往云南昆明,改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行即放假。宓遂乘此时,授课外,赶写各地亲友信多封:(一)爹爹大人,十二月中旬到长沙,未得见宓。旋赴香港,住祥弟寓宅中。宓特再禀候。(二)前此曾函广州李沧萍、李韶清、黄华、沈鹏飞,预托照料K等三女士到粤居住。李、沈均即复。兹更函约到广州访晤。(三)十三日,致彦一函,慰藉,并述宓三年来生活实况。十九日,又致彦一函,均寄港,约到港访晤。盖处今乱世,会晤极难。而宓今决由港、越航海入滇,乃为过港晤彦故耳。但报载长沙人士将于二月十三日开会追悼熊公,届时彦是否到长沙与会答礼;宜如何布置,俾免与宓行踪相左云云。不知十九日彦已离港赴沪。对宓函曾不一复,且意图趋避,遑言约晤耶?(四)函绛珠。(五)函敬。已有函来,在途。(六)复袁防女士。(七)函瞿宣颖、杨宗翰。(八)详禀姑母。(九)函王荫南。以上北平。(十)函卫士生。代寄袁函。(十一)复董维杰。(十二)复殷炎麟。董在汉口,殷在长沙,均托觅职事。谢未能。(十三)复靳文翰,并函萧公权,寄示《大劫》等诗。(十四)函缪钺。开封。(十五)复郭斌和。江西,吉安,浙江大学。(十六)函方秀贞及其夫。近益念方秀贞之忠厚可亲而函终不达。其他不悉记。 一月上旬,中央研究院之余众,全迁桂、滇,故房舍多空出。同室闻、钱二君别迁。只宓与沈有鼎君同居一室,较为宽敞,写读较便。仅读Benjamin Rand编选之Classical Moralists,⒇未完。惟天气极寒冷,且雪。宓购木炭一篓,炽火盆由长沙带来。焉。 新岁以来,仍在冯友兰君主持之面团膳食,甚适。 叶公超由长沙归校,言宪初与陈之迈踪迹极密,传将订婚。然迈在平津曾与其嫂相爱,同居二载,关系未断。今迈对宪初是否诚心,恐宪初受损。杨振声君等,谓当请宓以此事告宪初,俾知所戒备。宓已闻贺麟言其大略。宓本爱宪初,况负介绍之责。遂即致宪初长函,委婉陈述。此函寄宪初家中。乃函发不久,即接结婚喜帖。知宪初已与迈于本月十六日,在三和酒家结婚矣。—宓深虑函送至新宅,为迈所见,迈必恨宓甚也。幸无此失,见下记。 自到南岳,仅于十二月十五日接K长沙一函。直至一月十六日乃接K函,将宓十二月下旬汇去之$100退还。仍由金城银行汇回。且若甚怒者。按宓为K关怀至切,惟十二月十八九日复K之函,语意多失当,宜K之怒。然盛传K与袁守和君爱好,固系盲俗诬蔑,然亦必K今觉守和较可依倚,得其慰助,遂与宓疏矣! 学校本定二十四日起大考,然宓功课已授完,遂提前考试。各门卷均于二十二日阅毕,缴入成绩,而径返长沙。 二十二日,领到清华Dec.1937月薪$280。近顷于此间女生,最喜李世又Lucile。曾来宓处二次,述说家信断绝,情形困窘。宓是日乃借给$ 70,并言,异日还与不还均可。伊去后,宓数钱币,似多出$5,因疑误付伊$65。乃以函封$5说明情由,于晚间置女生宿舍外之信箱中。 此次宓赴长沙,约汤用彤锡予。兄同行。彤先于二十二日下山,住中国旅行社购车票。宓则于二十三日晨离此。
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日 晴,旋阴,未雨。 早起,7:00离圣经学院。校役周伯熙为肩挑行李送宓。早餐时,李世又来送行,以破折之信封塞宓手中,中裹$5。知昨所付之数无误也。刘崇鏟、朱自清送宓至校门。下楼,则见李世又淡妆素服,待于教室前,颔首再道别。宓于是辞南岳。下山,至中国旅行社,而彤仍未起床。乃至站,遇同行之本校学生五人。8:00先购车票。9:00汽车二辆至。彤来,幸得学生助上行李。 车中甚挤。车于10:00开行。途中小雨。正午渡湘江,食面及饼。下午3:00抵长沙下车。站中警察必欲检查行李。久始放行。宓等即至圣经学院,至甲楼。即第一教员宿舍。程毓淮[21]迎入其室中坐息。已而毛子水归,已为宓等占定甲楼下东南角之二室,宓遂与彤分居之。宓居角室No.19,东南二面有窗。 4:30与彤出至三和酒家楼下,彤浴而宓剪发。因争让坐位,而识刘子衡君,笔名未名,在冯部下为食客。自云在南京与方令孺、玮德等均熟识,亦能道方家事。甚示殷勤,乃邀同至三和酒家晚餐。归圣经学院后,访颉于军工路五号寓中。知宓之甲、乙二号书箱,竟于三日前运到无失。宓喜可知已! 此后一星期中,宓遂在自己住室中,整理书箱,重行装配。甲箱已破,因召木匠换制乙箱之盖。以重而大之书,装满乙箱。颉来为宓封钉,上书“……外国语文系书箱”,又“叶公超先生交运”,托公超转交学校代运至滇。不索运费。此箱于二月二日交付庶务科李景曦君,二月四日取去。五月初,在蒙自领得,无损。至其馀之书,则封裹为二十三邮包。每包邮费二角三分。颉购油纸及皮纸来,为我包裹捆扎如式。 二月五日,颉伴我,冒雨,乘人力车,送至邮政总局,挂号寄交“昆明云南大学熊迪之校长庆来。收下,祈交吴宓。”此二十三包之书,三月到昆明后取得,亦无失。是日寄书后,与颉步至老铋香居食馄饨,又至柳德和食元宵焉。 此次,宓再到长沙共住二旬。本居圣经学院甲楼之楼下,是为中央研究院之房舍。濒行前数日,以男女童子军来占据楼下全部,乃以研究院干事赖廉亭君之命,宓与彤均移住楼上。宓住37室。 此二旬中,无日不阴雨,重之以雪,极为寒冷。宓御狐皮袍,而未炽炭盆。此二旬中,宓未尝赴食堂,除宴会外,每日二三次,与彤或逵或颉等,行步甚泥泞之街衢中,至汪德盛米粉冲蛋铺该铺有联云:闲谈口口耶稣道,静坐常思救主恩。楼上,食“起码”最廉价。之“牛肉粉面”且“免青”。或“米酒即醩冲蛋”,皆价廉牛肉粉八分,米酒冲蛋一角二分。而味美,又裨滋养。宓所最喜者也。
一月二十四日 今日正午,宴颉与廖增武于天津馆($4)。晚,宴袁守和、毛子水及K、慈、婉于远东西餐馆,贵而劣($8)。遇颉等于座间。 是日下午守和来,以所拟编之《抗战中之国际舆论》Japanese Invasion&World Opinon 一书,已选定之论文(英文)数十篇,交宓校阅。宓逐篇细为校正错误,并按其内容,分类,列成目录,未能即完,在蒙自始获完工。于四月十二日挂号寄香港交守和收。九月二十三日,在蒙自天南精舍又接守和寄下所作该书序文及目录,为之润色改正,函航空。寄香港,此役始毕,然其关系亦为K也。 宓到长沙后,慈、婉来过,K独未来。
一月二十五日 星期二 抵此后,闻陈逵弼猷。在长沙,即出条告找寻。是晨逵竟欣然来此,由攸县甫至。晤叙甚欢。宓为接洽,以迈为宓在丁楼第四教员宿舍。所留占之一室,与逵暂住,并借枕被与之。 上午与慈、婉并逵同出,至中山东路新华照像馆照像,为护照用。遂至天津馆午饭($3)。自是逵时去时来,恒为宓伴侣。至二月四日,始附乘浙江大学校长竺可桢[22]、院长胡刚复之汽车,赴江西吉安旋迁泰和。该大学去。 胡、竺之来也,宓曾偕彤访之于张默君宅中,盖二月二日事也。
一月二十六日 星期三 先是二十四日下午陈之迈来访,邀宓于今日下午3:00至其新宅中茶叙。二十五日晚公超等甫由南岳到,迈邀至其新宅中晚饭,而未邀宓。是夜有警,道阻。公超等在一理发店中坐夜。今晨遇之于途,故知其详。 今日下午,宓如约往,至其新宅,已3:30而迈未在。宓遂得见宪初。宪初仍服咖啡色袍,软鞋,比嫁前似更妍媚和柔。谈次,宪初谓甚感激宓之寄函告密。彼件迈已对伊说明,谓与其嫂已断绝关系,启可不究。惟若嫂倘南来,到家中滋闹,则诚不知如何对付云云。宓闻言,知宓函到时,虽在婚后,然宪初回到黎家见之,迈终未得知,亦不拟告迈知云云。宓心始释。宪初又告宓,J已随其夫吴之椿到此,并参加宪初之婚礼。J家今即住在黎家之楼上云云。J并未问及宓。盖今已全忘怀,遑言晤叙乎,直至4:20迈方归,旋清华某毕业同学来访。迈以茶点款客,语态均甚骄矜。乃谓“今值危乱。我反娶妻,以重我之累,可谓愚矣。”时宪初垂足坐床沿上,迈忽曰:“你不要尽踏着我的拖鞋!”宪初怡然和色应之。总之,宓观宪初实甚爱迈,而迈生性骄吝,将来恐不免使宪初气苦。…… 此后不及旬日,迈即改就教育部某职,初云学制委员。继闻迈之职乃督学,曾至湘西考察学校。遂挈宪初,乘飞机,至汉口就职。迈行前,来请宓至其家茶叙以为别。宓嫌其非礼,且天雨事忙,未赴。 宓三月间在昆明闻Reicher言:当时,宪初极欲迈仍为联大教授,共我等至云南,经迈之诸友再三劝说,始屈从迈赴汉云云。按宓恒以宪初比拟:“Vanity Fair”书中之Amelia,今宪初嫁得迈,真如George Osborne。而此时之汉口,危迫日甚,敌机恒来轰炸,则更类彼书中之比利时京城矣。 宓以关怀宪初故:在蒙自曾函托纪云秀在武汉调查。七月中,得纪复函,谓“曾询之于宪初之同级校友白光里君,知迈与宪初爱情綦笃。且以宪初之和美,其夫若非豺狼,必不忍虐遇之。又凡品格恶劣,对朋友及公众不好者,对其妻与爱人未必横暴。迈之对宪初亦当能温存和善,可请释念也。”云云。 宓又按J之夫婿椿方辞教育部秘书而为武汉大学教授;宪初之夫婿迈乃弃联大教授而为教育部秘书或视学。其行事何出一辙耶? 八月,宓在蒙自得周煦良函,言“在汉口街衢中遇宪初,未招呼。又遇J,煦良径前与语。且询其知宓所在否,答言不知。煦良告以赴滇等情,J亦漫应之而已。”J之心中早已无宓,宓在长沙未尝与J邂逅,实宓之幸事矣。
一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阴。雨。 上午,至北门外,下麻园岭22号清华办事处,领得Jan.1938月薪$275。归后,还朱木祥$100,尚欠$80。又付颉学费$ 100。连前共付二百元。领薪毕,即至上麻园岭27访凫公,始悉凫公已奉调赴汉口去矣。乃至泰安里明德学校访胡徵彦久。夫妇。徵方忙于指授僚属,办理明德迁往湘乡霞岭事。已而诸客皆去,乃留宓晚饭,肴馔甚精。酌酒,与徵夫妇纵谈《都成眷属》之内容,及彦之生平。意超夫人述陈介之二女公子之情史,极哀艳之致。徵赠宓二木箱,可载书。 9:30乃以人力车自押运回圣经学院。时,大雨。徵赠之二箱,卒未用,捐赠与联大焉。
一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阴,雨。 晚6-9袁守和招宴于其寓宅韭菜园。客为慈、婉及袁复礼及宓。比诸客到,则K衣蓝袍,手冻伤。已先在。助李君守和之表弟。指挥膳司,整治器皿,俨若主妇也者,宓当时心殊不乐。实则K素活泼,且恒在此三餐,自应多尽义务;特宓未免情妬而已。而席间守和笑谑,似若讥讽宓者,守和坐于宓与K之中间,曰:“我把你们的联合阵线切断”。宓尤悒悒。但强为冷静,应对无失。 席散,宓及诸人先归,K留。归后自思:我等乱世作客,若K者正需人调护,守和能有此宅,肴馔丰美,陈设粗备,为K膳食息游之地。即此区区,已非宓之力与才所能供给,则K之崇拜守和而鄙夷宓,固极自然而合理者。惟以K与宓之情亲,宓赴南岳,仅一月有半,而变为如此疏淡乖违,则实宓所不及料者。逵与彤均断为守和直乃以术智离间我与K而夺取K以去。宓虽不如此想,而心亦滋痛。我之失K,于是乎决。然宓似早已预知,盖十二月十五日以后,K久不函我,已其明征矣。是夜悲感不能成寐,乃作英文长函致K,自道其情思。函成,置屉中。
一月二十九日 星期六 阴,雨。 午饭后,自外归来。则K来访,于室门纸片上,书曰:“我已守候十四分钟!我今去矣。”英文。适宓归,乃入室坐。谈至5:00,语多不合。宓不无讥讽,K亦含愠。宓以昨晚写藏屉中之英文长函示K。K朗声诵读。若为显示其发音之清脆者。读毕,一笑,遽撕毁之。宓所怪者,K来不久,守和即至。仅对宓申明晚之约,勗宓勿忘而已。 晚,与彤、逵至奇珍阁酒馆,以其面有名,而今夕却未备,乃食寻常酒菜而返($3)。雨。与逵久谈。
一月三十日 星期日 阴雨。 是日为阴历丁丑年除夕。午,毛子水招宴于某馆,肴馔丰美。客有慈、婉(而无K)、吴维先(其人红衣,甚肖K。宓几疑是K也)、俞欣[23]、俞成[24]姐妹(平伯女)及郑华炽[25]等。慈因赛球先退,馀人久坐始散。 下午,与逵等在室中坐谈。戚长诚来,自言仍为《大公报》驻湘记者,因薪金未到,在此家中不能过年,求借与十元。宓付之如数。明知此人不可信赖,此款必不归还,只以推却无术,遂尔与之。今后决当力戒,不妄借款与人也! 晚6-9再赴袁守和招宴于韭菜园宅中,客主悉同前夕。惟客多一孟广喆[26],一轻薄油滑之清华毕业生。而K昔在清华曾探寻其通信地址。是日肴馔尤丰美,且多面食。 席散后,K等仍为外国牌戏,宓等先归。宓所感仍与前夕同。感伤身世,忧念宗国,遂成《丁丑年除夕》诗一首。另录。其三句“陪人每饮无情此谓缺乏爱情。酒”,即指两次陪守和与K宴。七八句“鼎足三分势”云云。盖因日来闻人谈中国抗日战争之结果,大约为(1)日本制造伪国,以占据我十八省之东北部。(2)苏俄卵翼共产党,以侵据我之西北部。(3)英、法、美扶助国民政府,以退保西南数省,其形势正如三国之:(1)魏(2)吴(3)蜀,恢复无期,统一难望,故曰“玉镜重圆好梦虚”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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