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象尧

长沙的婚丧陋俗

王象尧

    住在都市里的人们对于日常的生活，现在随着潮流的趋向，事事都有很显明的迈进和改变，此中尤其是对于在旧礼教中目为“可当大事的丧事”和看做“小登科的儿女婚礼”，更多有合乎时代需要的革新，不过这样的人们，终究是占着很少数的，大多数存着封建思想的人们，在这个时代里，对于婚丧事上，自己以为太固执，觉得有点陈腐和不好意思，为着新旧两全起见，结果一方面要保留些旧礼教，一方面还要追逐着新潮流，在这新旧交流的现象中，正能表现出来许多的矛盾和热烈呢！

    如果你走过一个什么里口，听见里边传来一阵阵，劈劈拍拍的鞭炮声，和夹着“乌哇，乌哇”的喇叭声，再看有来来往往穿着长袍短褂的人们！那么这个里中巷里，正有人家在办婚丧大事呢！如果儿子娶媳妇，或者是姑娘出嫁的话。那么你走进巷里，就可看见前门扎彩，后门有临时炉火，热闹非常，办喜事的人家，假设这时巷子里，已经堆满了看热闹的人，同时再看见各家抱着少爷小姐的婆婆们！像探子探察军情般，来往向自己的太太们，报告消息，小孩子们像穿梭般，跑来跑去，高喊着：“快看新姑娘呵！”那正可以多站一会，这是迎娶新娘的花桥来了！远远的传来一阵军乐声，霎时间到了里巷门口，巷子里的人们，立时起了骚动，太太小姐和一般有闲的人们，像潮水般的涌向办喜事人家的门口，办喜事的人家，早就准备好多人，伸出两臂，叉开两腿，将门口团团围住，军乐队的乐声，震动了耳鼓，引起进来一顶漆金花桥，（有用汽车的）同时在门口恭候的旧式鼓乐，吹起喇叭，敲着牛皮鼓，鞭炮又大声响起来，人声鼎沸，震撼了全里，花桥（或汽车）到了目的地，红氈铺地，扶着新娘，向内走进，同着袍褂整齐，在门里敬候新娘驾到的新郎，作揖叩首，行结婚礼和谒见家长礼，在这时候，看热闹人，又挤破门了！向前拥挤着，都要看看新娘子的真面目，和看看能否出甚么笑话，因之免不了又得起了好多的争执，嘈杂，足足得闹着几个钟头，方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到了夜里，在后门的厨师，燃着煤汽灯，或是大光的灯泡，人行道上，每个长桌上，摆好了菜品…………为着主人做着各样好好的饭菜，来宾都入了坐，猜拳行令，来个开怀畅饮，门前的鼓乐手，作着弦笛细乐，鞭炮还是接连的响着，所以里内住户，是很难入睡的，像这样闹到夜深新人入了洞房，男女来宾，才可散去。过了黑夜，天光破晓，全里住户，正在梦中的时候，又被办喜事人家的鞭炮声惊醒了！

    假若是巷了里有姑娘，要出嫁的人家差不多像儿子结婚办喜事的人家一样的热闹，什么送嫁装啦，什么酬谢贺客啦，接送新婿与新婚的女儿啦！要同样的放鞭炮做鼓乐；同里的人们，也像极为开心似的，争着看新郎和新嫁的姑娘，然后拿着这个做谈话的资料嘈杂热闹上两三天，才能算大事完毕呢！

    一般人对于办丧事，更是特别繁杂多礼的，有时因为失之过于热闹，而将“不自殒灭，祸延……泣血稽颡 ……”种种自责和哀思逾恒的表现，弄得令人不知其所以然。不信：如果什么里巷这样不幸的事件发生了！就首先请了僧道，特为死者忏悔免罪，铙钹锣鼓，连天价响，梵经佛号，诵不绝声，再加上死者家属人们震天的哭声，和门外的鞭炮声，闹得天昏地暗，多数邻人，都一变同情心而生出了厌恶心。到了发引的前夕，因为死人要离门了，家门僧道须为死人做各项超度仪式，跪呵！唱呵！……得闹个终宵，天明后，经过了几次鞭炮和乐队的催请，起了灵前导的是许多垢面污衣的贫民和乞丐，高举着挽联和金瓜……各样的执事，个个嬉皮笑脸，拖着笨重的脚，蜿蜒像长蚊似的，向前缓缓的走，因为鞭炮震天的响，路人都停住了脚步看热闹，这正合了好像热闹的国人口味呢！若是死的是老人，或者是在家中有地位的人，那么就要把死人停在家里和活人住上几个周期，有时因为出殡不吉利的关系，也是如法炮制。这若是冬天，还可勉强忍耐着过去！若是热天，那就不堪设想了。

    呵！长沙市的风俗！人生的大事——婚丧——就是这样吧！

辑录: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原载:《民国文人笔下的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