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象尧

辑录: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原载:《民国文人笔下的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年10月

长沙夏夜风景线

王象尧

   “夏夜，神秘的夏夜！富有诱惑力的夏夜”！夏夜的灯光，夏夜的女人，夏夜的商店，夏夜的马路……，一切是能够使人陶醉了！说不尽十里洋场夏夜的繁华，和风光的旑旎！

江畔巡礼

    黄昏后的湘江河岸，是充满着神秘的空气，凉风习习，吹拂人面，使人感到轻松舒适，住在江干附近的人们，多在吃饭后，在这里走一走，散散步。夜的黑幕，渐渐的垂下来，江边的暗淡，逐渐的加深，江中的景物，由隐约而被黑暗吞噬了！移时灯火齐明，夜色开朗，“月上柳梢头”！这正是：“人约黄昏后”的时候了！在这时我们就可以看见一对对情侣，并肩揽腕，迈着碎细的脚步，出现于灰石便道之上，情话喁喁，蜜蜜绵绵，有时停下脚步，斜倚栏杆，凭眺江心，有皓月当空，照澈水面的时候，景色异常动人，逢到人稀路静，拥抱，接吻，紧张的镜头演出。可是，这些地方，仅限于新河边上，湘春河边，由长沙关到浏阳码头，徘徊逗留的，就大半都是劳动阶级的朋友了！此中工作的人多，散步的人少，来往为口口子和装卸货物的码头工人，声声“唷呀”！迄于夜深。同是江干，却显示着不同的景象呢！

中山马路上

    长而且宽的中山路，自小吴门外起，到福星门止，在这一小小的段落里，可够得上繁华了！但是在白天，并没有什么希奇，到了夜里，尤其是夏天的夜里，可就大大不同了！百货店，洋货商，都把玻璃橱中，装满了夏季男女应用的货品，像一九三七年式的浴衣，各色的毛扇，精绘图案的花伞，胡椒孔的乳罩，轻薄柔软的衣料，裸足着的皮鞋，巴黎的香水，脂粉……摆设得新奇生动，富丽堂皇，令人目眩，又加上利用各式各样的广告灯，收音机里的迷人节奏，更衬托得使人停步，留恋，心痒，进一步的使你身不由自主想走到里面，选他几种，拿回家去，或者送到别的地方，献给爱人。赤着脚拼着命跑的人力车夫，燃着不死活的菜油灯，像长蛇一般的，一个跟一个，用力的拖着车子，在马路的两旁，跑着不同的方向，中间来往飞驰的，都是虎一般的汽车，两支电炬白光的眼睛，和喇叭不断的吼声，在哪都使人目眩，心惊胆战。

辉煌的八角亭

    位居市街中心的药王街八角亭，商店比较整齐，又有许多新式店铺，错杂其间，的确是锦上添花，傲视各街了！每当黄昏后，华灯初上，行人特多，肩摩着肩，裙舄交错，如果侧身其间，步行速度，必须减低，否则，就有和人撞个满怀的危险了！这一带大商店，绸庄，都把门窗装上亮亮的，最大灯光的电灯，光耀得如同白昼，瑞丰霓红灯，寸阴金的钟，中国国货公司垂线型的霓红灯管，都惹人十二分的注意。中国银行的周围装上了浅蓝色的电光，空室无人，神祕情景，有如处女的独坐深闺。其他各处各色灯火煊耀，亦在诱惑行人。新世界，太平洋，挤满了看货多买货少的男女。在九如斋门前，可以看到高级公务员，和富家的公子哥儿，太太小姐们，出入其中，现出得意和骄傲的微笑！

人肉市场

   “煤灰堆”（今名新生里），单就这个名词看来，就够酸溜溜地，是以举脚迈入路口，尤其是在夜里，立刻可以看到每个里口的大门洞里，藏着许多的女人，这就到了人肉市场了！燕瘦环肥，高矮丑俊，不一而足，脚有天足和改造，发有辫髻和短截，衣则长旗袍短衬裤，质料柔软，曲线毕露，粉汗的香，柔腻的肉，朱唇，眼波，…………夹杂在燈色火光的中间，在在都可使你魂消魄荡，这样，就是“目不斜视”的道学老先生，经过这里，恐怕也觉得有点怪那个呢！可是就经验过的朋友，告诉我们：这人肉市场的生意经，是抱着价廉多卖的主义，可怜大批人肉，每夜都须经过十数次的摧残，此中情景，真是令人不堪设想了，如果子细想想的话，立刻就可知道在这人肉市场的周围，正像埋伏着花柳将军，率领亿万人马。准备向出入这人肉市场的顾客们袭攻，以便为子孙谋出路，找地盘，人肉市场，究竟是安乐窝或是病菌窟，那就在人们看法不同了。

原载1937年7月3日 长沙《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