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猷

长沙的茶馆

刘大猷

    闲暇时，邀二三好友上茶馆去泡一壶茶，一面呷呷那浓浓的茶汁，一面悠闲地清谈着，这是多么的写意呢？

    长沙的茶馆似乎也就开设了很不少；每条繁华的街道，十字路口，以及沿河一带差不多都有茶馆的设立。它们规模的大小虽不一律，但它们营业的性质，以及内在的设备等等，都是大同小异的。

    普通茶馆建造的形式都差不多；楼上是专坐茶客的，所以面积要比地下层来得大几倍，大一点的茶馆有两层楼，上一层的顾客是比较高级的人，所以一切设备也就比较舒适，夏季里，有籐靠椅，布风扇，大竹簾，…………等，茶是真正的“龙井”，茶杯，手巾，这一切的用具都很精致而清洁。就因为这设备的精美，舒适，所以价目是要较下层的昂贵些。

    下层的主顾大半是那些车夫，菜贩子，工人，这一类的苦力们，设备一切是远不及上层的；一间房子里满满的排着一些油湿浸透的桌凳，虱子和臭虫布满了每个空隙，黑色油迹的面巾简直与抹布没存多大的区别。但，不管这层是如何的肮脏而不合于卫生，而那些贫苦的主顾们还是感到非常的满足。

    长沙人的习惯是一大清早便要上茶馆去喝茶的，同时菜贩子们将他们从城外挑来的满担的菜蔬换取了代价之后，也要上茶馆去吃点点心，所以这时的茶馆可说是生涯鼎盛的时候；一群群的各式不同的人，从它的门口穿进湧出，楼上楼下挤满着人，每张带着睡意的面孔上流露着闲适的微笑，高谈阔论声，兑开水声，剥瓜子声，茶壶被搫着的响声，打成一片，异常嘈杂，煞像夏夜池畔的蛙声。

    除了泡一壶茶外，还要吃点点心，点心的名目也就“繁多”；鸡蛋糕，油饼，汤包，锅饺……这一类鲜美的食品是只有上层的人们尝试的，下层的苦力们，他们是不忍牺牲较多的血汗金钱来尝试那种不合算的点心，他们所吃的是那些便宜而“结实”的包子和糯米烧麦。

    似乎是一种通俗吧？只要泡上一壶茶坐定之后，他们便拉开了话匣子；三三五五的谈论起来，就是从来不爱多说话的也要天南地北的和人谈笑，据长沙的闲茶客告诉我：上茶馆喝茶要慢慢的喝，要坐得久，是喝茶的“老里手”非得要等一壶浓浓的茶汁冲成了白水是不走的。

    至于谈话的资料，那是从来没有一定的，像某某与某某的诉讼，某人的妻子养了孩子，某店子又亏蚀倒闭了……等等，真是宇宙之大，苍蝇之微，无所不谈了。然而，自从卢沟桥事件发生以后，他们的谈锋便转移到这方面，我们时常可以在茶馆里听到一些关于抗战的理论，当然，有一些不免幼稚得可笑，但是说的至情至理的也就很不少。

    正午时候上茶馆的要比较早晨的少多了，这时来上茶馆的大半是一些久别重逢邀来互诉离情的，或者是肚子里感到饥饿，上茶馆去吃点心果腹，再不然，便是借着泡一壶茶作掩饰，而躺在椅子上睡午睡。

    除了普通的茶客外，茶馆里还有一种意外的生意，这意外的生意便是“邀茶”，所谓“邀茶”者是许多人被邀集来上茶馆例如本团上出了什么事件，急待解决而又非有一个大众集会讨论的地方不可时，便由双方的当事人出面邀集本团所有的人物，如团总，街坊，保甲长，等。一同去上茶馆解决，茶资是要经过事件解决以后，由缺理那一方面的人付给偿清。

    关于茶馆可以说的话，本来不止这么多，例如茶房的同道等等，不过因时间的关系也只得搁笔了。

辑录: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原载:《民国文人笔下的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