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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鲁彦:浏阳门外看杀人

2015-4-10 02:53| 发布者: admin| 查看: 1200| 评论: 0|原作者: 彭国梁

鲁迅称王鲁彦为“乡土文学的作家”。

茅盾称王鲁彦为“近代中国的典型作家”。

民国时期有一本《新编中国文学史》,将王鲁彦归入到“鲁迅同派的作家”,说他们的作品都含着讥讽与悲悯。还说王鲁彦好描写乡村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及农民的心理,刻划极为深刻。另一本《中国新文学史讲话》也说:“新文学运动发生以后,小说可以鲁迅,叶绍钧作代表,同派的有许钦文、王鲁彦、沈从文、老舍、黎锦明、冯文炳、王任叔等。他们取材是古老社会里的人物,大都用讽刺或幽默的笔调写出。他们纯粹是写实主义者,他们的手法是平淡而冷静的。这是新文学前十年中主要的一派。王鲁彦的作品,乡土气息极浓厚。跟王鲁彦作风差不多,以乡土文学擅名的,还有许杰、王任叔。”

王鲁彦(19011944),原名王衡,曾用名王忘我,也常以鲁彦署名。现代作家、翻译家。出生于浙江镇海一个店员家庭。他没有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童年时代一边帮着父母守店,一边自学。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北京大学旁听过鲁迅先生讲中国小说史,同时,他还自学了世界语。他的勤奋他的悟性都是非同寻常的。他的创作以短篇小说和散文为主。他出版的小说集有《柚子》,《黄金》、《小小的心》、《屋顶下》、《伤兵旅馆》、《河边》、《乡下》等,其中以《柚子》和《黄金》最为著名;散文集有《驴子和骡子》、《婴儿日记》(与谷兰合作)、《旅人的心》、《鲁彦散文集》等。此外,他的翻译作品结集的有《犹太小说集》、《世界短篇小说集》、《显克微支小说集》等。他还担任过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的世界语助教。

或许,他的才华连上帝都有点嫉妒,嫉妒得派命运之神来与他作对。让他贫病交加。让他颠沛流离,让他在社会的底层苦苦挣扎,让他壮志未酬身先死,他离开人间时,还不到四十四岁。天,何其不公也。

我之所以拿出这么长的篇幅来介绍王鲁彦,是因为他渐渐地已被人淡忘。我现在正写着这与长沙文化相关的书,我以为,长沙是不该忘记他的,因为,他有相当的一段时间是在长沙度过的,而且,他的成名作《柚子》便是写的实实在在的长沙。长沙的浏阳门以及浏阳门外。

一九二三年秋,一位二十二岁的青年满怀着抱负和希望,来到了长沙的浏正街一所平民大学,他是来当教师的。课余时间,他就到处转悠着。他特别喜欢岳麓山,一有时间就跑到岳麓山上去玩。然而,当时的长沙战云翻滚,到处是枪炮声声。于是,他发牢骚:无聊的人到了无聊的长沙。你们这些战争疯子,你们恶作剧吧,你们用子弹充饥吧,你们将长沙烧得精光,将湘水染成血色吧!你们统统被打死了,与我也没有关系,我只要岳麓山,好玩的岳麓山,相思的岳麓山。他这已经不仅仅是发牢骚了,而是一种对杀戮无奈的咬牙切齿。你想象一个“头很大,面容苍白,显得很胖”(赵景琛语)的青年那发怒的样子。他要是不深爱有着岳麓山这样让他痴情的长沙,他是不会那么恨的。然而,他不知道,他的激愤之词“将长沙烧得精光”,后来果真应验了,只不过不是当时的军阀,而是后来的蠢奴。

王鲁彦所在的平民大学,就在浏阳门正街上。

王鲁彦在《柚子》中写道:有小孩子喊:看杀人去呵!看杀人去呵!就问在哪?“浏阳门外!”接着,王鲁彦说:“呵,呵,浏阳门外!我们住在浏阳门正街!浏阳门内!这样的糊涂,住在门内的人竟不知道门外还有一个杀人场——刑场!假使有一天无意中闯入了刑场,‘擦’的一声,头飞去了又怎样呢?”“浏阳门外的城基很高,上面已站满了人,跑上去一看,才知道刑场并不在这里,那一伙‘大——帝’着的土兵被一大堆人簇拥着在远远的汽车路上走。”《柚子》中的主人公和T君跟着许多人插近路穿过一片菜地,估计那菜地中的菜是会被那些看杀人的人踩得一塌糊涂的。他们看见了灰色的帽,灰色的服装,还有明晃晃的刺刀,还有那被绑着的人,是一个“秃头”,好大好大的一个“秃头”。“忽然,在我们前后面跑着的人都向左边五六尺高的墓地跳了上去,我知道到了。”看杀人的人一堆一堆地站到坟堆上。于是,“我”便大喊着:“这很好,杀了头就葬下,看了杀,就躺下;来吧来吧朋友们,到墓地里去!”“只见——只见那秃头突然跪下,一个人拔去了他的旗子,刀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好!’的一声,秃头像皮球似的从颈上跳了起来,落在前面四五尺远的草地上,鲜红的血从空颈上喷射出来,有二三尺高,身体就突地往前扑倒了。”“我”和T君吓得互抱着。有人说:“这人本领真好,就是一刀。”有人附和:“的确、的确,这人的本领真好,这样的一刀痛快得很,不要一分钟,不要一秒钟,不许你迟疑,不许你反悔,比忸忸怩怩的自杀好得多了。”

这被杀的“秃头”是一个什么人呢?据“罪状”称,是一个在“军事紧急”之际冒充军人到县衙门强索款项的家伙。“斩却示众!”那看上去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他们看罢杀人后,脚都跑不动了。他们怕呆在坟墓里,又怕离开坟墓。他们的腿是软弱的。回家的路上,他们买了两个又圆又光又便宜的柚子。“湖南的柚子,湖南人的头呵!”他们回到了学校,连饭都吃不下去,生怕饭里面会冒出一个人头来。

王鲁彦的小说是写实的。浏阳门外看杀人,他写的就是他的所见所闻。赵景深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王鲁彦“最早的小说之一是《柚子》,柚子就是人头的比喻。因为他所住的浏阳门正是‘浏阳’(杀头)的地方。他看过杀头以后,就写了这一篇《柚子》,同时,他也吃着更大的柚子。也许因为鲁迅的小说多写杀头,如《药》、《阿Q正传》、《示众》等,他受了影响,也就以此为题材吧。”

《柚子》我看了好几遍,说他受了鲁迅的影响,那是不容置疑的。其中,看客心态的刻划是细腻而又真实的。作者没有夸张,也没有任意地发挥,然而看客们那种麻木地看热闹的神态却是鲜活的。说实话,我是把《柚子》当做纪实性的散文来看的,可以说,文中描写的地理环境和位置是一点都没有走样的。

先说浏阳门。其实,浏阳门并没有一张真正的城门,而只有一条通道。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叫浏正街,东起浏城桥,西至东庆街。这条街在清代叫东正街。因为这条街是一条通往“浏阳门”的城内必经之路,故人称浏阳门正街,简称浏正街。《通鉴》注云:“浏阳门,潭州城东门,自五代至今,沿袭未改。”清光绪《善化县志》载:“东正街即浏阳门正街,朱敦厚修砌。”抗日战争以前,浏正街算是一条颇为繁华热闹的街道,有好几家规模不小的商店,如昌福和油盐铺、罗丰元南货店、冯太兴南货店、雷文龙鞭炮店,聂万泰药铺、魏乾盛药铺等。

再说浏阳门外的刑场,其实就是现在浏城桥和人民路之间的识字岭一带。那里曾经是浏阳门外的一片荒山,偶有两条石子小路,故原名为石子岭。荒山之中到处都是坟墓,也就是一片乱坟岗。王鲁彦还有一篇在长沙写的小说叫《秋夜》,百花文艺出版的《鲁彦散文选》将它收入其中了。文中有这么一段:

“一堆一堆小山似的坟墓,团团围住了我,我已锁定的心,不禁又跳了起来。脚旁的草又短又疏,脚轻轻一动,便刷刷的断落了许多。东一株柏树,西一株松树,都离得很远,孤独地站着。在这寂寞的夜里,凄凉的坟墓中,我想起我生活的孤单与飘荡,禁不住悲伤起来,泪儿如雨的落下了。”

这是一个梦,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日有所见,夜亦有所梦。以上这段文字,估计就是王鲁彦眼中的识字岭。据说一九一八年有人在石子岭旁设有私塾教授蒙童,“石子”也就雅称为“识字”了。识字岭从清代到民国,岭上都是刑场。一九三零年,杨开慧烈士也是在这识字岭上就义的,现在,还有雕像和绿地在其就义处。

王鲁彦住在浏正街时,浏阳门和识字岭之间还是一片菜田,识字岭在浏正街的东南方向。在浏阳门外,曾经还有一条护城的便河,便河上有一座简易的桥。清末,因为修粤汉铁路,便河便被填掉了。一九一零年,桥则改成了一座大石桥。大石桥和桥下的铁路呈十字型。一九三五年长沙市市长何元文题写了桥名。这座浏城桥,王鲁彦自然是见过的,至于何市长的题字,估计,他也有可能见过,如果留心的话,因为一九三七年,王鲁彦又在长沙和田汉一道办过《抗战日报》。遗憾的是,这座桥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中期被炸毁了。“就那么轰隆的一声,作为最后城堞的象征从此消逝殆尽,古城长沙从此再也没有浏城桥了。”一位名叫易允武的老作家、老诗人,木然地站在那被炸毁了的浏城桥遗址前,垂首肃立着。他说:

“我想得很远。是的,我们父辈的父辈,曾经在这座城池里生息繁衍,匍匐而前行。从唐末五代起,长沙就有城墙,城墙有城门。先辈们或穿过小吴门、新开门、湘春门匆匆上路去祭祀汨罗的屈子;或歇息潮宗门、大西门,小西门城洞等候夜半泊岸的客船!或登临正南门城楼侧身眺望麓山的血色黄昏。然而,随着历史的演绎,这些古建筑都在烟尘中一一消失了,天依旧苍苍,地依旧茫茫,在道是无情却有情的进程中,古城长沙不断延伸扩大。及至到了清末,当粤汉铁路沿城墙根蜿蜒而过,没有城门的浏阳门又由此平添一座砖桥,成为看火车的最佳去处……”

老作家老诗人在一块块石基砖上发现了嵌印的“湘阜”二字,黄昏中,字迹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浏阳门正街。浏正街。我仿佛看见了一位叫做赵景深的先生站在平民大学的一幢楼前,叫着王鲁彦的名字。那天正好是中秋节,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早就约好了,要到水陆洲去看月亮。他们租了一条小船,在水陆洲的渡口等着,等着月亮出来亲近他们。然而,月亮失约了,四周一片漆黑。赵景深靠在船舷上。船仓内,朋友们在喝着酒,一阵泥土的阴湿气。有一只只小划子从旁边过,划子内坐满了没有忧愁的学生。歌声被风吹到老远的地方去了。没有月亮的中秋节。这时,王鲁彦弹起了琵琶,且边弹边唱着王维的《阳关三叠》。那“无故人、无故人、你苦辛、你苦辛”的琵琶终究没有把月亮感动。他们在中秋之夜惆怅着。

赵景深在《忆鲁彦》一文中,有一段史料性很强的文字,是非记不可的。赵景深说他和鲁彦是同道,且过从甚密。他说:

“在长沙有一所平民大学,这大学设在浏阳门正街,就在莫泊桑小说集的译者李青崖寓所的隔壁,校长是罗敦伟,与易家钺以合编新妇女的刊物在泰东图书馆出版著名。鲁彦和章铁民都在这个学校里教书。鲁彦住在宿舍的楼上,铁民则住在楼下。敦伟拉我去教文学概论。《近代文学丛谈》(新文化书社版)上面的文学概论就是我当时的讲义。我去上课时,课前后就顺便到他们的房间里去坐,天南地北的乱谈。鲁彦、铁民也常到我那里去。那时我住在岳云中学,他们来了,我便陪他们一同到附近的协操坪草地上去玩,铁民喝醉了,便载歌载舞起来,鲁彦就吹着口琴和他的拍子。有时我们在一个小酒楼上纵谈今古。我不会喝酒。他们俩却喝得很起劲。”

王鲁彦在浏阳门正街的日子并非都是阴沉沉的,阳光灿烂的时候,也是挺多的。“看杀人”也不过是偶尔的节目。他的第一个妻子谭昭就是在浏阳门正街教书时找的,谭是周南中学的学生,跟着他学写小说,写着写着,文学女青年就变成了夫人。这当然是很美丽也很诗意的。

这些都是一九二几年的事了。之后,他又辗转武汉、上海、福建、陕西等地从事教育和文化工作,抗战期间,他又到长沙来了。在长沙,他在《力报》呆过,据女作家罗洪回忆,她就曾到《力报》去找过王鲁彦,得到了他热情的款待。后《抗战日报》创刊,田汉任主编,王鲁彦负责文艺版。后来,田汉的儿子回忆说:“王鲁彦叔叔操着浓厚的宁波口音讲述他家乡生活时的景象,他那时大概还不到四十岁,清癯白皙的脸庞上架着一幅深度的近视眼镜,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经常着一件长衫,他和沫沙叔都爱喝两盅酒,两人就着花生米、豆腐干饮,谈到高兴的时候,他常常发出爽朗的笑声。那时他是孑然一身来到长沙,就住在报社,晚上困了,就把铺盖摊开在过道吃饭的长条桌上睡觉。他的性格温和、富有童心,我和他谈得很开心。但有时候他也偶尔流露出忧郁的情绪,拿着酒杯爱饮不饮,陷入沉思之中,恐怕是回忆他人生旅途中坎坷的遭遇吧。”

何谓“历史人文”?说到一个城市的历史,首先得突出一个“人”字,特别是曾经在历史上产生过影响的“人”。没有“人”,那个城市就是苍白的,单调的,空虚的。往小处说,一条街道,比如浏阳门正街吧,我曾经看过不少没有“人”的介绍,看过也就忘了。但有了“王鲁彦”,有了“李青崖”,由他们又知道那所“平民大学”的校长罗敦伟,以及易家钺、章铁民等等,这浏正街就活了起来,就有了灵魂。

浏正街是应该给王鲁彦、李青崖等一个位置的,还有那座平民大学。

(转自彭国梁《长沙沙水水无沙》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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