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窑瓷诗——中国包装史的神采之笔

作者注：本文原载《包装世界》2002年第3期。

（本文来源《湘城访古》陈先枢/著，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唐代是我国陶瓷史上的兴旺时期，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唐代长沙铜官窑是我国现存古代瓷窑保存最好的遗址之一。长沙窑以其釉下多彩瓷器的发明著称于世，代表着当时全国陶瓷器生产的最高水平，产品畅销国内外，潭州(长沙)因此而成为著名的陶瓷之路的起点。

    长沙窑的彩绘装饰艺术，最富创意的是在胎体上作画。我国西晋晚期开始在瓷器釉上点褐彩，但把绘画艺术成功地运用在瓷器艺术上则是唐代的长沙窑。绘画多取材于自然，形成一种气韵生动的写意水彩画。长沙窑瓷器的写意大致可分为山水花鸟画、动物画、人物画。其中花鸟画可以说是我国最早的写意花鸟画，它已经大量运用勾勒、勾花点叶、点垛、泼彩等技法，最出色的已达到“画花欲语，画鸟欲飞”的境界，颇具艺术感染力。

    长沙窑瓷器的另一大创新是在釉下胎体上题写大量诗句、文字。这些诗句、文字大多反映当时的社会民情或抒发工匠自己的情怀，或当作产品广告。瓷器上题诗或写上一点警策之语，、可以唤起人们对生活的热爱，更增一份美的享受。长沙窑的这一做法影响深远，一直延续至今。

    发现窑址有题诗的陶瓷器，始于20世纪60年代。根据初步清理，在已经发现的62首完整的陶瓷器题诗中，见于《全唐诗》和《全唐诗续补遗》者共9首，见于其他传世文献者1首；另外可确定的先唐诗1首。其他大多数则基本属于流行在市井巷里的歌谣，唐代潭州的民俗风情全凸现在这些瓷诗里。这类诗句，可分为以下几个类型：

    其一，反映离别与相思的。如：“世人皆有别，此处泪痕多。送客醉南酒，是令听楚歌。”“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只愁啼鸟别，恨送古人多。去后看明月，风光处处过。”“道别即须分，何荣说苦辛。牵牛石上过，不见有蹄痕。”“我有方寸心，无人堪共说。遣风吹却云，言向天边月。”以上5首，诗意很可能是描写游子别游子，或者是别人送给游子的，也有思妇怀远，托月寄意之辞。

    其二，反映边塞征战的。如：“一日三场战，曾无赏罚为。将军马上坐，将士雪中眠。”“自入新丰市，唯闻旧酒香。抱琴沾一醉，尽日卧弯汤。”

    其三，反映宗教习俗的。如：“念念催年促，犹如少水鱼。劝诸行过众，修学香无馀。”“圣水出温泉，新阳万里传。常居安乐国，多报未来缘。”

    其四，反映商贾经营活动的。如：“人归千里去，心画一杯中。莫虑前途远，开航逐便风。”“买人心惆怅，卖人心不安。题诗安瓶上，将与买人看。”前者表现商客不顾路途遥远，惨淡经营的情景；后者却反映坐贾脱货求财的心思。

    其五，反映游子与游人的。如：“日日思前路，朝朝别主人。行行山水上，处处鸟啼新。”“男儿大丈夫，何用本乡居。明月家家有，黄金何处无。”“小水通大河，山深鸟誉多。主人看客好，曲路亦相过。”“夜夜挂水钩，朝朝望楚楼。可怜孤月夜，长照客心愁。”

其六，很可能是反映妓女生活的。如：“自从君去后，常守旧时心。洛阳来路远，还用几黄金。”“二八谁家女，临河洗旧妆。水流红粉尽，凤送绮罗香。”“客人莫直入，直入主人嗔。扣门三五下，自有出来人。”“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亦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还有反映其他方面的。如：“上有东流水，下有好山林。主人有好宅，日日到黄金。”“主人不相识，独坐对林泉。莫慢愁酤洒，怀中自有钱。”“处处关山远，行行胡地深。早知今日苦，多与画师金。”“春水春满池，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啼春声。”等等。

    这60多首诗中，按已公布的发掘统计数字，大约题诗瓷器总共有113件，其中同一首诗分别题于20件瓷器以上的有“日日思前路”、“一别行千里”、“只愁啼鸟别，恨送古人多。去后看明月，风光处处过”、“小水通大河，山深鸟宿多。主人看客好，曲路亦相过”等4首，“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一诗题于14件瓷器上，其余有21首诗分别题于2—9件瓷器上，一诗一件瓷器的有36首。每一首诗题于多少件瓷器上，是不是能反映这种瓷器生产量的批量，其生产量的多寡是否又是市场需求量的反映?市场需求是反映社会心理需求的，这些数据可能有助于认识这些瓷器题诗的特色，亦可以从陈设欣赏角度去看瓷器题诗的神韵。

    上述瓷诗产生在中唐“安史之乱”后。其时南方以都市为中心的手工业经济和商业经济，仍在相对安定的情况下继续发展，城市市民阶层形成一种上升的社会势力，力量不断壮大，地位日益提高，掌握着都市的经济，带来了都市的繁荣，还不断孕育着新的经济和文化的要求。地处洞庭湖滨、湘江下游的长沙铜官窑，以其十分方便的交通条件，将产品集散于江淮、江南等地的都市中心。而瓷器上所题都市商贾、歌楼妓馆、游子旅人的诗歌，又根植于都市社会的土壤，成为中唐时期新兴的市民文学的一个品种。铜官窑瓷诗的多数不能登大雅之堂。其内容“不歌颂皇室”、“不抒写文人学士们谈贫诉苦之情”、“不谈论国制朝纲”，也“不热衷于佛理宣传”。它在创作上以写实为宗，朴实无华，通俗易懂，毫不造作。在艺术风格上吸取了《诗经》“赋、比、兴”的手法，创造出一种市民需要、商贾喜爱的新品种——瓷诗，开诗人瓷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