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吊屈原赋

贾谊

贾谊（前200 ~ 前168年），河南洛阳人，西汉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因才闻名，被文帝召为博士，迁大中大夫。为灌婴等谗害，被贬为长沙王太博，3年后召回京师为文帝爱子梁怀王的太博。梁怀王坠马死，贾抑郁而卒。其在长沙写有《吊屈原赋》和《鵩鸟赋》。后人称贾谊为贾长沙。有《新书》10卷，明人辑有《贾长沙集》。

吊屈原赋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罗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

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注释】

1、此赋为西汉文帝四年（前176年）作者被放逐长沙时所作。

2、嘉惠：指皇帝美好的恩赐。汉文帝命作者任长沙王太傅。俟罪，汉朝人对做官的谦称，意思乃表示自己能力差，随时等待皇帝降罪。

3、侧闻：从旁听说。汨罗：即今湖南汨罗江。相传秦军攻破楚都郢后，屈原忧国忧民，投汨罗江而死。

4、造托：造：即到达，托：即托湘水送上祭文。先生：对屈原的尊称。

5、遭世罔极：遇到谗言和极为混乱的时世。殒：死亡。厥：其。

6、不祥：即不吉利。

7、鸾凤伏窜：鸾鸟和凤鸟远飞躲藏。比喻贤能之人隐居逃避。鸱枭翱翔：鸱枭即猫头鹰，翱翔即得意高飞。比喻坏人得到重用。

8、闒茸尊显：指平庸无能之人，尊贵显耀，有权有势。谗谀得志，指那些在背后说人坏话阿谀奉承的人得到提升。

9、逆曳，倒转拖拉。倒植：颠倒安放。意即谓贤能的好人不能任用施展其才，端庄正直人使用不当压制在下。

10、随夷：即卞随、伯夷。这二人是夏商时期品德高尚守节的典型。溷：同混。即混浊。跖蹻：即盗跖、庄蹻。二人都是春秋战国时反抗统治者的平民领袖。

11、莫邪：宝剑名。传说此剑削铁如泥，锐不可当。铅刀：铅制的刀，脆且钝。銛：锋利之意。

12、默默：失意，不得志。生：即先生，指屈原。无故：即无故逢遭祸灾。

13、斡(w6音握)弃：即背弃。斡为旋转的意思。周鼎，指周代九鼎。古代视为世代相传之国宝。康瓠：质量低劣的葫芦酒器。糠、康通用．即指贵残不分，好坏颠倒。

14、腾：上升。罢，同疲。骖：在车两边拉车的马。蹇驴：跛脚的驴子。

15、骥：良马。服：驾。比喻用跛脚驴拉官车。用良马拉盐车。指用人不当。

16、章甫：礼帽，古代士族所戴。荐：垫。履：鞍子。渐：时间短暂。此句指贤人居下位。

17、离：同罹，遭受。咎：灾难。此句意：可叹呀!苦难的屈原先生，遭受到深重的灾难。

18、讯：告诉。此与《楚辞》中乱曰相同。已矣：算了吧!意为：奉劝说：算了吧。

19、莫我知：不了解我。壹郁：即抑郁，内心愁闷。

20、凤漂漂：凤鸟飘然高飞远去。引：避开。

21、袭九渊：袭，承接、效法。九渊，形容水很深。沕(mi音米)；深藏水底。

22、偭(mian音缅)：背离。蟂(xiao音消)：四足水虫，以鱼为食。獭(ta音塔)水獭，食鱼动物。蛭：水蛭，即蚂蟥，吸入畜之血。螾：即蚯蚓。此句意为：神龙避开蟂獭潜藏在深渊，难道就与虾子小虫一类相处吗?

23、神德：高尚的德行。自藏：自已珍重，明哲保身。此句意为：圣人所宝贵的是德行，他远离浊世而明哲保身。

24、使：假使。系：用绳索捆住。羁：约束。此句意为：假如骏马用绳索捆住，它和狗羊又有何区别?

25、般纷纷：形容时世极为混乱。尤：罪过。子：指屈原。故：缘故。此句意为：在那混乱的时代里，遭受到这样大的祸灾，也有自身的原因。

26、历：经过。相：观察、选择。都：指楚国郢都。此句意为：该走遍各地去选择贤能的国君．何必一定要留恋楚国呢?

27、仞：古代长度单位。有说七尺为仞或八尺为仞。德辉：指国君德行光辉。

28、细德：微小之德。险徽，险恶的征兆。曾击：急速飞行。此句意为：凤凰看见德行微小的国君，便感到危险的征兆，因而远远急速飞走。

29、寻常：形容平常、细小。污渎：臭水沟。吞舟：大鱼能吞舟。此句意为：约丈长的臭水沟．怎能容下吞舟的大鱼呢?

30、鳣(zhan音沾)：一种大鱼。鲸：生活在海洋中的大鱼。蝼蚁：蝼指蝼蛄小虫，蚁指蚂蚁。此句意为：横行在海洋中的鳣鲸巨鱼，如进入小小的臭水沟，必然会遭到蝼蛄、蚂蚁的欺凌或被吃掉。

附文中部分字词注音：

1.谪：(zhé)　　2.俟: (sì)　　3.讬: (tuō)　　4.殒: (yǔn)　　5.鸱: (chī)　　6.阘: (tà)　　7.谀: (yú)　　8.溷: (hùn)　　9.跖: (zhí)　　10.蹻:(qiāo)　　11.铦:(xiān)　　12.吁:(xū)　　13.嗟:(jiē)　　14.沕:(mì)　　15.偭:(miǎn)　　16.蟂:(xiāo)　　17.獭:(tǎ)　　18.蛭:(zhì)螾:yin)　　19.骐:(qí) 骥:(jì)　　20.斡:(wò)　　21.鳣:(zh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