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大胡子”漫游古镇

　　早几天，有朋友来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到望城去看看。望城离我住的捞刀河畔不是很远。但有的地方几十年都没有去了，听说 “换了人间”，正好去看看。

　　书堂山：欧阳询父子读书处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书堂山不高，也没有特别的奇和怪，但有了欧阳询，加之又紧靠着秀美的湘江，这山自然也就是名山了。有府志说书堂山：“在长沙北五十里，山不甚高，而林峦攒秀。唐欧阳询父子读书处，今尚有洗笔池、读书台在寺侧。明统志云：在府城北五十里，唐欧阳询读书于此。”

　　有“洋务先知”之称的郭嵩焘之弟郭崑焘系清代学者，他曾经在朋友的推介下，去游了一次书堂山，感觉不是很好。因为他那天去的时候，正好下雨，泥一脚水一脚的，狼狈得很。后来他在一首诗中写道：“迢迢远道踏泥泞，皇皇觅路愁饥疲。入山一望爽然失，牵牵信宿宁心期。强吟短句遣烦闷，欲状形胜难为词。虚名误人类如此，身苟不到焉能知。”这首诗比较长，这是其中的几句。那天很有可能郭老先生是一个人去的，天雨，路又不好，爬到那山上一看，或洗笔池或读书台，无非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水池和一块可以坐着的石头而已。其心情不爽，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想，任何一个名人的故居或与名人有关的山水，那都是要靠后人去保护与建设的。如果任其荒芜，那便真的是见面不如“心期”了。

　　一提到欧阳询，凡对书法不陌生的都知道，楷书四大家颜柳欧苏或颜柳欧赵，欧阳询都是稳坐其中的。日本《朝日新闻》现在所用的报头便是出自他的手笔。他的《九成宫醴泉碑》和《皇甫诞碑》等碑刻估计每一个书法爱好者都是要敬临追摹的。欧阳询谈书法的文字有些简直就是想像极丰富的诗。比如“八诀”：“如高峰之坠石。似长空之初月。若千里之阵云。如万岁之枯藤。劲松倒折，落挂石崖。如万钧之弩发。利剑截断犀、象牙之角。一波常三过笔。”点、竖弯勾、横、竖、斜勾、横折勾、撇、捺如何写法，要是换了某些书法理论家去写，那种干巴可想而知，而他却是如此地纵横驰骋诗意盎然。

　　每当我远远地看着书堂山，便不由自主地想，这里总有一天会要成为一个中国乃至世界的书法圣地，到时来这里朝拜的书法家与书法爱好者是会要络绎不绝的。现在好了，书堂山已经成了望城名镇中一个极具特色的书法小镇。只要你对中国的书法有一点兴趣，那书堂山是不可不去的了。

　　新康：湘江边的戏乡

　　新康，我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去过一次。记得那次是由杨里昂老师带队的一个小型笔会。那时浩劫刚过，百废待举。我们是去参观一个百头猪场的。百头猪场，在那个时候，真的是一个好大的新闻。那么多的猪在一位养猪大嫂的调教下健康地成长着。它们摇着快乐的尾巴，幸福地吃着叫着。在那个百头猪场前面的地坪里，我还看见两个年纪不大的兄妹在打着羽毛球。在农村的地坪里打羽毛球，对那个时候的我而言，也是非常新鲜的。在新康，还有一个熊春祜先生，听杨里昂老师介绍，他是以写戏闻名的，一九五六年还参加过中国作家协会在北京举办的“全国青年文学创作会”。他当时是望城县文工团的编剧，听说我们去新康，他是早早地就在那里等着的……一晃几十年了。

　　原来的那个百头猪场自然是找不到影子了。我们直接到达新康古镇。先到老街上逛一逛吧!那老街叫糟坊街。一出有名的花鼓戏名叫《洪兰桂打酒》，故事便是发生在这条街上的裕源糟坊。看糟坊毕，又看戏剧人物蜡像馆，接着再看朱国强的皮影戏。据称，新康的皮影是可以与浏阳的鞭炮齐名的。朱国强自印的皮影戏小册子介绍：“皮影戏集历史、文学、民俗、诗词、歌赋、音乐、雕刻、剪纸、绘画、吹、打、弹、唱操作等等于一体，是一门很广泛的民间艺术，发展至今，有近两千年的历史，是最古老最原始的民间活化石，系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查《清稗类钞》，其中关于“影戏”云：“影戏与西人发明之影戏异，俗称之曰‘羊皮戏’是也。盖以彩色缋画羊皮为人，中有机捩，人执而牵之，则能动，进止动作，与生人无异。演时，夜设帐，张灯烛，隔帐望之，其唱曲道白，则皆人为之也，而亦有乐器佐之。”我好奇地到朱国强的幕后观之，真个是“一口述说千古事，双手能舞百万兵”，吹拉弹唱奏念打，全系他一人为之。

　　看罢皮影，进入到新康高大威武的剧场。那天人多，我等闲人便只好加坐在走廊上。那天好像是在举行一个什么闭幕式，其戏是在闭幕式的节目中穿插的。总之，我对那天的戏是留下了很深印象的。有《洪兰桂打酒》的选段，有某男演员反串的《嫦娥奔月》。闭幕式毕，还有一出《山泊访友》作为尾声。其中扮书童的小丑有一段念白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腿、腿，碰哒你娘的鬼，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长不像冬瓜，短不像南瓜，荷叶蒂子包哒，放在灶里煨几煨，把你丢到河里喂乌龟，喂乌龟。”其实，这便是童谣，小时候看戏听来的，几十年了，还记得。

　　新康还有脸谱广场，还有墙上的戏画涂鸦，感觉处处有戏。新康戏乡，回味多多，实乃不虚此行。

　　乔口：让人神往的长寿镇

　　与百岁老人有关的文章，我写过三篇。其中一篇写的是唐代药王孙思邈，一百零一岁升天。他在长沙呆过，现今长沙还有“药王街”和“洗药庵”两处遗址。另外两位百岁老人却是我亲眼所见。其一为文化老人章克标，一百零八岁。他老先生在一百岁时征婚，找了个五十七岁的林青女士，一时传为佳话。我见过章先生两次，两次他都给我留下了珍贵的墨宝。一次是他一百零一岁时写的，一次是他一百零四岁时写的。还有一位百岁老人是长沙县安沙镇花桥村的邓四娭毑，她老人家在一百岁时还能把戏剧《梅开两度》的故事说得津津有味。一个人能活到一百岁，这实在是老天对他们的垂爱。同时，也可说是他们脚下的那方土地对他们情有独钟吧。

　　杜甫《入乔口》诗云：“漠漠旧京远，迟迟归路赊。残年伴水国，落日对春华。树蜜早蜂乱，江泥轻燕斜。贾生骨已朽，悽恻近长沙。”据清同治年间《长沙县志》载：“乔口河，县北七十五里，自益阳界流至乔口镇入湘，即高口水也。”就是在这个杜甫曾经悲怀伤春过的乔口，有一著名的古牌坊，名百岁牌坊。这牌坊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发了雅兴建造的，而是乾隆皇帝题了字或曰下了“圣旨”的，也可以说这“百岁牌坊”是沐浴着万岁恩泽的。

　　据乔口镇上的年长者说，这百岁牌坊是乾隆五十七年为刘光任而建。“刘光任，生康熙庚午(公元1690年)至乾隆庚戍(公元1790)，实年百有一岁，身兼五代，题请建坊。”这是长沙县志上说的。百岁牌坊毁于“文革”，有几位老人还清楚地记得，那牌坊就在古正街的万寿宫前，四柱三层。最上层有“圣旨”二字，由两条龙紧紧地抱着;第二层镌“百世流芳”四字;第三层镌有“刘光任百岁坊”六字。四柱下面分别有石狮、石象各两尊。在乔口镇，这百岁牌坊是很有些玄乎的。与刘光任相关的传说也有很多。比如说他老人家可以穿着木屐进宫啦，又比如说他的后人在清廷中是如何地走红啦，还比如说，当年百岁牌坊落成之时牌坊上空异象环生啦等等。统而言之，这百岁牌坊让小小一个乔口镇平添了不少的神秘。

　　我手头有一份《望城县乔口镇百岁老人名录》，清代以前的不算，仅从乾隆五十五年算起，至今有名有姓的百岁老人就有三十余人之多。算得上是一个让人神往的长寿小镇了吧。

　　一个地方，但凡有好多好多的长寿老人，那这个地方总有它不同凡响之处。要么是水特别好，要么是某些食物十二分地有益健康。乔口镇的鱼曾经也是进过贡的，故乔口又有渔都的美誉。这乔口人的长寿到底是与水相关还是与鱼相关呢?亦或是这人居于乔口便如鱼得水吧。我从乔口回来几天了，时常地还有些恍惚，似乎心的一半依旧在乔口的某一条小街，或者是某一河边的码头……

　　(彭国梁：湖南长沙人。《创作》杂志主编，长沙市作协副主席。文学创作一级。已出版《爱的小屋》、《流浪的根》、《浮光掠影》等诗文集20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