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胜古迹之湘绮楼追记

湘绮楼追记

去年十月间，从长沙回到我的故乡——湘潭——每日只整天的坐在家里，谁也料不到读书的结果，是如此的。偶然一想到一回事，值得我几番追忆，记得发蒙读书时，是有湘绮先生的故宅，而今足足十年了！那时我才十岁，正是××党闹得很糟，把湘绮楼前的古树，砍得是寸木不留，楼虽先年被水浸坍了，得着树木的倍衬，还留有几许风光，经此之后，只留下一块方形的草坪，给人们徘徊凭吊。

湘绮楼虽然倒了，但是楼后的两进屋，还是如故。每进间有宽大的丹池，所有的花木，都已高出屋外，虽然是旧式房屋，可是空气依然流通，景致也还幽美。

相隔我家，只一条小小的涟水，不记十月那日里，我独自渡过涟水，向十年未到的旧游之地迈进，一会儿已达到了，可是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我脑海中所想到的景象，屋子破了，墙壁已有裂痕，庭子里的花木和果树，也不多留，为的已非旧主了！五年前售与周姓，现教局虽有收回公产，重修湘绮楼之提议，究未有成为事实，恐终于是个意见。

由湘绮先生造屋的逸事，即可知先生襟怀之淡泊。曾闻此近的一位老人说：“造屋的时候，我在作土工，对先生说土不坚，必须加几分石料，不然就不耐久了。先生转问如此筑下去，能经多少年。我誉尽在五十年。他说那就够了。”先生是不肯作子孙计的，知道五十年后，又不知是属何人。所以生平不置田地，他曾有这样的两句话：“子孙强于我，买田做甚麽，子孙弱于我，买田做甚麽，”现在我们乡下的，还是传诵着，在湘绮楼前，触景生情，增加我无限感慨，曾有诗一首云：湖江口北云峰麓，远树空濠暗幽谷，松老参天欲化龙，胡为鸟声鸣剥啄！荒村寥落少行人，但见歌吟樵与牧，攀跻幽径过山塘，(山塘即楼址地名)十年重到湘绮屋，升阶笑问应门童，云言我是周人仆，园林寂寞惊萧然，三五昏鸦噪寒木，人亡物在事全非，感物怀人景触目，从来大梦果依稀，沧桑非是年华速，我今涕泪何潸然，徘徊忍向西风哭。

(原载1937年4月月11日 《湖南国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