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长沙高中 康濯
我在高中读书的时候,学校就是现在的长沙市一中。五十多年前叫“长高”——湖南省立高级中学。不过,当时还设有师范班,校址就是今天(长沙市)南门外书院坪的第一师范,那时的校门也和今天的一模一样,进大门,过院子,上几级台阶,才是主楼门,这门旁左右两间房,一为号房,一为传达室,两间房朝院子的窗户离楼门边最高一级台阶很近,我那时和几个同学常常半夜才回校,楼口早锁了,便在最高一级台阶上靠南斜过身子,用指头敲三下窗棂,窗内的金属吊棍就轻轻提起了,我们便开窗翻身而入,这是老传达给我们的方便,他方便之窗门开得多了,难免有人偷偷问起,传达便说:“几个学生是喜欢看戏,半夜还能不放他们进来?”当时我确实爱看湘剧,也从而开始懂得点湖南戏曲,同时也常在戏院看到某些不正派的观众对坤角怪声叫好一类事,便又多懂得了一点旧社会,而这也是颇为重要的。我于1935年下学期考入长高26班,不久就被选为代表,参加了由长高发起的长沙学生响应北平“一二九”运动的集会和游行,算得个积极分子,以后半夜外出,除了看戏,主要是从事不满旧社会的进步活动。传达员知道我们的情况,他是专拿看戏掩护我们的呢!老传达当时才四十岁出头,老号房可有五十来岁了,这位老爹也知道我们的情况,而且早就秘密向我介绍过毛泽东过去在一师学习的故事,做雨浴风浴月光浴,一份报纸从头一个字直看到最末一个字,广告,启事都不丢,毛泽东同志在书院坪学习时,老爹就已经是号房了。连号房和传达都倾向进步和革命,并且也那样关心学生,就可以看到一中和一师几十年的三大优良传统:革命传统、学习传统、艰苦朴素的作风和传统,从一中,一师成长的革命家和学者、专家多得很,仅说我同行的前辈,已逝世的老革命家、老诗人、国际活动家萧三,老作家、斯大林文艺奖金获得者周立波,以及仍然健在的我国音乐界主要领导人吕骥,我国戏剧界主要领导人张庚,不都是一中的吗?不都是老革命和难得的专家、学者吗? 和我同时期的同学、师范班的曾昭韪、抗日战争初期到延安后改名丁明,主要搞《解放日报》和新华社的工作,建国后已是翻译家,1951年在朝鲜参加板门店谈判时不幸逝世。高23班的向大鉴,到延安抗大后改名向前,七十年代初期在北京警备区工作,是北京市政府负责人之一,后因病逝世。我同一年级的李庆璧,上延安抗大后改名李肖白,战争中和我同在晋察冀解放区,作新闻工作,建国后长期在党中央联络部,现已离休,但仍在为《晋察冀日报史》的编写忙碌。和我同班的钟定樵因当时信件贻误,没赶上与我一起去延安,但也在全国解放前夕,在南京参加地下党。同窗好友朱无难以后上了湘雅医学院,现在是上海中山医学院教授和内科名医。另一班好友谭炳煜早已是高级工程师、学者。比我高几班的,响应“一二九”运动时学生会负责人之一的周策纵,早已是美籍很有成就的学者、教授、研究《红楼梦》的国际知名红学家。在长沙的廖经池一直是三中的老教师,易家襄老师退休后,仍一直在一中从各方面发挥余热…… 还有多少同学手足不知哪里去了!同班的周传迪六七十年代在长沙工作的时候,每年春节初三必上我家吃午饭,甚至“文革”中,我当“黑鬼”时他也如此,后调武汉工作而回家过春节时初三都照样来。他总是带来几十个同学的新闻旧闻,也总是平静无波甚至似乎并没吸引力地一个个同学各谈几句,然而他实在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他那或许并无艺术性的话语,对我却有着多大的魅力哇,一年忙到头,忽然能沉下心来,从眼前勾起青少年时期一个又一个同学活生生的身形和面影,这一个引我接近了地下党,那一个陪我去见过女作家谢冰莹,有的谈过数学,有的论过文学,还有的知冷知热赛手足,可是有时又吵几句嘴。……现在要能再聚集几个、十几个,该多好!都六七十岁了,不是可以谈谈几十年途程中的欢欣和委屈,成功和失败,再互相手足般关怀一下,乃至还吵一架?自从周传迪的爱人去世,他不回长沙了,我连听他那艺术性不高然而魅力极大的新闻旧闻的享受之机也没有了!以至竟有过这样难于置信的事:1935年在学校领导“一二九”运动的唯一地下党员梁轶苏同志,我竟整整五十年不知道,不认识,直到去年纪念“一二九”五十周年的会上才得见面和相知。 上面种种愿望和要求,即使周传迪还在长沙,显然也并不能给满足多少。还有许多他并不知道的事!像我们当时有个高班同学,由于在《东方杂志》这一大型刊物上发表了几篇有水平的学术著作,没毕业就被聘为商务印书馆编辑;当时也有几个高班同学,是名气不小的田径和乒乓球运动员。更何况母校在过去和以后几十年中,还有无穷无尽值得我们关心而我们又根本不知道的事!、 近来母校一中开始编校史,油印过一些不定期的报刊和有关资料,这就比任何个别同学带来的新闻旧闻和信息都要引人入胜,不过内容到底还是少了,篇幅还是单薄了。现在要出刊《一中校友》,可以想见这将会使广大校友和关心者怎样激动、兴奋,奔走相告哇!愿此刊快快办起来,并让过去的校友们都能人手一份,从而也都给这份刊物写些在校时的回忆,这样刊物定将能越办越好,老、中、青校友将能进一步达到信息和情感的交流,以有助于回复青春的活力,发挥更大的光和热。 1986年12月20日于长沙 选自《康濯文集》第四卷 辑录: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原载:《民国文人笔下的长沙》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2年10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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