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长沙沦陷前后

胡蝶初见印象

一行

昨天下午五时，记者从八角亭经过，见复盛绸缎庄门前围了一大堆人，向门里张望，记者顺眼向里一看，并没有好像是照例的如争吵之类的场面。问问这些人，才知道是“看胡蝶”。

春节以前，紫罗兰女士曾预告过，说明春将与胡蝶女士等，再来长沙，并将举行一次音乐会，随后才知道这个音乐会是为宪兵子弟学校筹募基金。主办人不消说是姚应龙团长，姚氏昆仲，都是音乐爱好者。最近才渐渐知道音乐会已定于三月二日起，假银宫戏院举行，胡紫等定于昨日到达长沙。

昨晚既到这个机会，遂即刻与她们相见了，以后并到姚团长公馆，参加一个临时组成的小小音乐晚会。

音乐会是在姚寓楼下的会客室里开场的，事先又来一位客人，是文学家赵先生，他专门研究旧曲里的宫调，要填词势必摸清这一套，所以不但娴熟中国的乐理，还进而比较中西音乐的同异。他和姚团长的令弟姚应才君谈得津津有味，从伶伦造凤口谈起一直到七弦琴，琵琶和提琴，结论是中西大致相同，尤以七弦琴与提琴在构造上等等，无不与提琴异曲同工，不过我国的古琴发音不如提琴清越而已。这位赵先生本不以文艺名，不过“提元曲如数家珍，可惜王国维，胡朴安尔先生已先后去世，现在的同好卢前氏又远在川省，所以不无曲高和寡之感呢。

等大家集到楼下，姚氏昆仲先以提琴钢琴和奏两支名曲。一个叫嘉禾舞曲，一个叫美奴爱特，都是世界名曲，其音轻松活泼跳荡，不愧为青春的音调，其后姚团长又提起胡琴，请应才的太太唱两段皮黄，皮黄之后他们夫妇又合唱一歌，真是夫唱妇随，这是一个理想的新式家庭。

胡蝶安坐在一旁，舞曲之后，或说“真行，中西音乐都好！”或说“你们家庭就开一个音乐会了。”她本穿一件黑羔的皮大衣，进屋时脱去了，这时穿着紫色旗袍，足下是高沿的皮靴，这是宜于旅行用的，她的笑，依然有深深的酒窝，这差不多是明星胡蝶的标记了。

紫罗兰也坐在那里，每曲一完，就鼓掌致意，她的风度是娇小玲珑，胡蝶则态度万方，紫是香港派，胡是上海派，而她们都到过北平，所以也都有故都新女性的意味。

应才君继此又弹一个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他为莫氏的天才所鼓舞，最后又弹一个乐圣贝多芬的月光曲。这个曲子很长，奏完一看表，已经九点钟了，因为还要和初会的胡女士谈一次话，于是这个小小音乐会暂告停止。

我便转而到忠爱社，紫罗兰是和××同来的，她们第一夜在火车上不曾睡觉，到达湘潭又在车站附近的饭铺里将就一晚，所以不便久坐，略谈即出。

胡的幼年旅居丰台甚久，此距北平很近，所以能讲国语，如说“你”为“宁”，有“你老”之意，是故都人对人的客气称呼。不过说“时候”的“时”字为“司”。她又接近天津口音。大概她的叔父在丰台作火车站长的父亲，又在京奉铁路服务，而当时北方的铁路上以津人最多，致有此音。

她已加入中央摄影场，不久即赴黔桂路拍摄影片，似为“建设之路”的一部现黔桂路艰巨工程。

上海的过去同业，早已不通音讯，如张××等，据她说，是被逼下水的罢，详情不得而知。她过去演过好多影片，连自己也记不清了，若算无声影片在，最少怕有一百部。

战后作何打算呢？这很难说，因为现在是今天不知明天的事，“但大概还是干老本行。”

长沙是这样的好，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全城是破片，因为经过一火三战，距离敌人是这样的近，敌机轰炸最便利，不料恢复的这样快，这样好，才到这里，看见的虽不多，然实在丰富，实在堂皇，如八角亭的光景，很像北平，商人也很会作生意，进去看看，他们搬出很多货物，简直不好意思不买一点了。

她说，长沙是国际的名城，这次是特地陪她们一道来观光。她说，我只会作影戏，不会作舞台表演，也不会唱歌。

昨天见过她的人都说，胡蝶的风韵不减当年，这是关心到年龄，皮相的艺人说法记者看法与此不同，记得八年前马彦祥，参加苏联戏剧节回来时说，该国的成名演员，至少须在三十岁以上，这句话很有道理，因为二十几岁的人对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要他表演一定自会失败，三十以后，才渐开窍，那么可以作演员了，记者最近看过胡蝶的《歌女红牡丹》，她本人虽谓这影片的“空气不宜”，然她个人的表演，确较十年前配音的《歌女红牡丹》进步万倍，以色相看胡蝶，胡蝶是正在大有为的英年，故她说战后仍干老本行，记者觉得高兴，因为以口而论，从此以后才能看她的影片，老实话，从前她在上海主演的一百来部影片，记者所见不过数种，并且还是不敢恭维呢。

今天还有大队人马继续来长，其中如石嗣芬女士，在□专教音乐，她将偕两位高足刘小姐等今午到达，另有范里香女士，似为香港的电影明星，她是 跳舞的，其他的名堂还多。读者且等看节目吧。

（原载1944年2月29日长沙《大公报》）

（转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版《长沙烽火岁月——老报刊中的长沙抗战》张湘涛主编|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辑录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