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诗词溢茶香

李东阳（1447—1516），字宾之，号西涯，长沙府茶陵州人。受其父李淳的影响，4岁时就能写直径一尺的榜书，有神童之誉。先后被景帝朱祁珏召见过3次，特许入顺天府学。16岁时考取顺天举人，18岁考中天顺甲申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历官翰林院编修、侍讲、侍学学士，礼部、户部、吏部尚书，文渊阁、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为朝官50年，参与内阁机务18年，担任实际相当于宰相职务的内阁大学士15年，政治上达到顶峰。其间多次回长沙省亲、省墓，长沙重修府学宫尊经阁、贾太傅祠、李忠烈祠等，他都为之作记。有《怀麓堂集》100卷传世，明清两代多次刻印，流传广泛。大学者杨一清在《怀麓堂稿序》中这样评价李东阳：“高才绝识，独步一时也，而充之以学问，故其诗文深厚浑雄，不少屈奇可骇之辞，而法度森严，思味隽永，尽脱凡近而古意独存。”

李东阳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是为领袖明代诗坛五十年的“茶陵诗派”盟主。其诗歌主张要有比兴，要表现真实的“情思”。在形式上追求典雅工丽。在风格上主要“出于宋元，溯源唐代”，接受了盛唐杜甫以及中唐白居易、宋朝苏轼、元朝虞集等人的影响，着眼于体制法度、音节声调，直接影响到前后七子复古运动，一定程度上冲破了以杨士奇、杨荣、杨溥为代表的“词气安闲，首尾停稳”的台阁体，开辟了真诗复生的局面，成为台阁体到前后七子的过渡流派。所以清人沈德潜说：“永乐以后诗，茶陵起而振之，如老鹤一唱，喧啾俱废。”李东阳诗在内容上也有不少关注社稷民生和讴歌祖国大好河山、英雄人物、民俗风情的优秀作品，如《春至》、《长江行》、《与钱太守诸公游岳麓寺四首·席上作》、《花将军》、《牧牴曲》等等。李东阳诗中还有不少描写家乡风土人情的佳作，如《长沙竹枝词》描写端午节长沙百姓龙舟竞渡的欢腾场面，洋溢着盎然生机，诗曰：

江头彩旗耀日明，船上挝鼓不停声。

湖南乐声君记取，五月五日潭州城。

李东阳出生在中国著名茶乡茶陵，于茶人茶事与茶，自是十分熟悉和喜爱，诗中屡见咏茶佳句，如“佳期忽与春争到，正及雷鸣二月茶”，“他时细说熊罴梦，夜榻留连到几茶”，“ 相看只合无言坐，小泛清茶当一卮”等等，均成为中国茶诗的经典。有的诗则直接描述茶乡的风貌。如《茶陵竹枝词》（见第一章）就有茶陵女子“劝郎休上贩茶船”的诗句，反映了茶乡女子追求平安生活的美好愿望。他的《东坡煎茶（次坡韵）》描写了茶饮与文人生活的密切关系。诗曰：

君不见玉川两腋清风生，

又不见黄家竹几车声鸣。

东坡别有煎茶法，一勺解使千金轻。

江南雷鸣二月二，已识山人采茶意。

东京贡院试一煎，汴中哪有中泠泉。

翰林老仙出西蜀，醉扫蛮烟写珠玉。

诗成吻渴肠亦饥，长须拂纸扬修眉。

知公此兴不独乐，苏门六子长相随。

请看画第题诗手，犹似当炉运笔时。

在中国茶诗作者中，李东阳也算得上是一位高产作家，信手拈来，还可列出如下十数篇，其中“用瓜祝韵”一组诗，竟然首首离不开茶。

贺陈玉汝得孙，用瓜祝韵

祝子生孙喜更赊，始知为  胜为瓜。

拟分座上金钱满，来看风前玉树斜。

诗学早传韦孟业，德星偏聚大邱家。

佳期忽与春争到，正及雷鸣二月茶。

呈李若虚、冯佩之二君，用瓜祝韵

地接东陵路不赊，冷官生计只篱瓜。

闲行似受凉阴薄，醉笔多随野蔓斜。

名自雅歌传圣代，例分风味与诗家。

从今记取宜男祝，贺客来时好荐茶。

若虚馈瓠瓜，仍叠前韵奉谢

野意相看总不赊，园瓠虽大亦称瓜。

青囊摘罢烟仍湿，翠笼擎来日半斜。

吟有旧题成左券，酌无清酒愧西家。

郎曹兴味清如此，绝胜春风谏议茶。

日川馈无花果答丝瓜之赠，叠前韵

翠笼珍果望还赊，报我真应愧木瓜。

采掇恐沾放径湿，传看不觉夜灯斜。

饱和实德非虚语，脱尽浮华是大家。

异物清诗而奇绝，渴心何必建溪茶。

林亨大修撰得第四男，用旧韵贺之

莫谓三山道路赊，人间仙果不论瓜。

筵前会客犀钱散，醉里题诗蜡炬斜。

三凤岂须夸薛氏，八龙今已半荀家。

他时细说熊罴梦，夜榻留连到几茶？

贺李世贤侍讲一产二子，用瓜祝韵

同官同姓迹非赊，异事还应协我瓜。

池凤水深相对浴，海桃枝重不胜斜。

绵绵周雅诗人颂，衮衮徐卿积善家。

留取秋菹荐春酒，向来真爱一瓯茶。

贺周原巳得男，用瓜祝韵

宜男嘉祝未云赊，吉兆今符第几瓜。

西海又传桃实大，东楼初记斗杓斜。

桓郎未必无佳客，王氏从来有外家。

闻说贺筵多异品，尚方新赐小团茶。

冯佩之秋官得男，用瓜祝韵

佳音南报驿程赊，千里归期正及瓜。

喷案果占钗玉坠，就床亲正锦绷斜。

西京旧德于公第，江左清风络秀家。

若遣皇华能再返，此郎应已解呼茶。

士常得男，叠前韵奉贺

庆协充闾事不赊，嘉期先报及时瓜。

门深贺客车应满，喜极题诗字半斜。

周雅祝辞新故事，李膺名姓旧通家。

东楼若许吟诗到，联尽轩辕石鼎茶。

馈瓜，杨维立编修以桃见答，叠前韵

手种丹桃岁月赊，感君报我胜投瓜。

来疑度索山城远，去恐天台石磴斜。

已托神仙栖寿域，敢教儿辈恼邻家。

餐馀便有通灵意，不待卢仝七碗茶。

馈瓜，曾文甫编修以冬瓜见答，叠前韵

晚花秋蔓野堂赊，不道冬园别有瓜。

未遣阶苔封径合，肯缘篱竹挂 檐斜。

后时岂敢为君惜，多子还应胜我家。

预报明年汤饼会，嘉期须及雨前茶。

若虚夜馈瓶枣，叠前韵

异代神仙事不赊，如瓶丹枣胜如瓜。

多情馈客诗兼远，急脚携筐步半斜。

内苑不劳方朔射，西邻还切少陵家。

白头正有分甘兴，先向高堂一荐茶。

游城西故赵尚书果园

官曹无计可招寻，坐爱林风满素襟。

醉后颇思醒酒石，贫来须办买金山。

花蹊柳径稀疏见，茗碗冰壶次第斟。

欲问五陵歌舞地，几家园树得成阴。

倡和红梅

不爱风葩与露枝，此花心绪我知之。

老当万木俱凋后，愁对孤灯半结时。

多事不劳频载酒，有怀应忆旧题诗。

相看只合无言坐，小泛清茶当一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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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无锡钱榞题《味泉图》

隐君家住惠山傍，山下清泉不厌尝。

世外交情方识淡，吟余诗骨自生凉。

石头城下书空寄，六一溪边酒漫香。

今日茶神非陆羽，也随蘋藻荐杯觞。

漫  兴

鸿渐耻称茶博士，曼卿空诧酒神仙。

世界好著皆成累，不及希夷一觉眠。

这些诗中有一些虽是贺和之诗，但绝非低俗应酬之作，诗中所散发的茶香，虽历数百年，至今回味无穷。更为难得的是，李东阳茶诗对当时的民间茶俗、茶叶生产及各具风味的名茶作了生动的描写，对研究明代茶文化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赭亭茶一首谢湖东阁老》一诗是其代表作。诗曰：

铅山之山正西走，赭亭如山覆江口。

地灵人杰岂独然？亦有灵芽秀川薮。

本缘石性感清奇，更远泥沙谢尘垢。

采掇常当谷雨前，勾萌不待春雷后。

谁其馈者湖东公，珍重风情托筐篓。

惊从谏议得华缄，病比杜陵回白首。

煮爱分江入夜瓶，敲疑隔竹闻山臼。

时时醉吻资涵润，曲曲诗肠藉疏溲。

何当远致金山泉？恨不相逢玉川叟。

景纯尔雅犹疏略，陆羽茶经太纷糅。

我居京城少游历，稍以闻见分妍丑。

六安信美微伤苦，阳羡极清差未厚。

武夷龙井来不多，岂以虚名充实有？

成都沙坪亦新出，地属宗藩人莫取。

茶陵无茶名尚在，宝庆虽多岂其耦？

此山此物镇常存，一啜一吟真不负。

山珍水错非吾好，颇觉嗜茶逾嗜酒。

湖东爱诗不爱物，每日百团当一斗。

殿坐曾分龙凤团，溪行独逢烟霞友。

上界颠崖迥不同，因君得问苍生否？

（本文录自中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湖湘文库·湖南茶文化》陈先枢、汤青峰、朱海燕/著。未经授权，严禁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