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至原长沙市剧协主席钟黔宁先生家聊天。聊到诗。钟先生说,他至今还珍藏着一封一九六○年郭沫若先生给他写的回信。说罢,只见他走进书房,拿出来一本发了黄的一九五九年四月号的《诗刊》。他把《诗刊》轻轻翻开,小心翼翼地取出来那一封他珍藏了四十八年的信。信曰: 黔宁同志: 您的诗和《胡笳十八拍》试译接到了。 诗读了两首,稍微改了些字句,供您参考。试译也改了几句。 您的诗还可以作进一步的打磨。诗既有韵脚,有时突然失去韵脚是不熨帖的。用词要有选择,要使诗的意境成为一个完整的世界。 小画两张,学得相当像,颇有趣。 敬礼! 郭沫若 一九六〇、三、八 诗件附还 钟黔宁先生少年得志,一九五七年他还在长沙市一中读高二时,就在当时《湖南文学》的前身《新苗》杂志上发表了一首五百四十多行的长篇叙事诗,题为《花姐与青郎》,得稿费一百六十八元。那可是一笔大数目,两年的学杂费加伙食费都够了,当时他们每月的伙食费为九元。钟先生说,那时他还和几位同学一道发起成立了一个很有影响的文学社团——蓓蕾文学社,还创办了油印的杂志《蓓蕾》,辅导老师便是有名的诗人、学识渊博的彭靖先生。 然而,也就是因了“蓓蕾文学社”的缘故,高中毕业后,他被剥夺了继续升学的权力,被下放至长沙县的跳马公社参加劳动。在那特殊的年代,好多的事都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钟先生说,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写诗正写到发疯发狂的份上。而且,他又非常幸运,一九五九年四月号的《诗刊》,一下子发表了他八首诗,总题为《初升的太阳》;同年八月号的《诗刊》,又发表了他的两首《桐子花开的时候》和《火把》。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他给时在中国科学院的郭沫若先生寄去了一封信,信中还附寄了新创作的一首百余行的新诗《太阳出来了》和试译的一首古诗《胡笳十八拍》。新诗的前面一部分是押韵的,可写到后来,因受艾青诗的影响,便越来越自由体了。韵也不押了。因此,郭沫若先生在回信中便有“诗既有韵脚,有时突然失去韵脚是不熨帖的”之句。遗憾的是,这首诗的原稿在“文革”中不幸遗失,上面有郭沫若先生修改过的好几处笔迹。 《胡笳十八拍》的试译还在,那是写在一个小笔记本上的。钟黔宁先生把那本子翻开给我看,其中有三句是郭沫若先生亲笔改动过的。其一,原句为:我降生时国家还勉强得到治理。郭改为:我降生时天下还算太平无事。其二,原句为:降生后汉朝的天下却一败涂地。郭改为:我降生后汉朝的江山便已破碎支离。其三,原句为:两国和好啊再不交战。郭改为:两国和好啊不再动干戈。又,小画两张,系钟先生的仿作。一仿齐白石的虾;一仿徐悲鸿的马。 钟黔宁先生说,他当时给郭沫若先生写信,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写的,没想到信寄出不久就收到了回信,当时的那一份感动和兴奋是难以形容的。而且,信中还用了一个“您”字,钟黔宁先生那时还只有十九岁,他说,当时他的脸上肯定是发烧发热的。 现在,我征得钟黔宁先生的同意,将郭沫若先生这封极富史料价值的回信首次公开发表,并作以上说明,我以为,这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的研究者而言,想必是一份不可多得的资料吧。作者:彭国梁 ——《长沙晚报》编者按—— 上述文字系《彭胡子掉书袋》专栏的开篇之作。该专栏为著名作家彭国梁先生(圈内有“彭胡子”的美称)的个人专栏,以“人和书”为谈论对象,内容涉及文坛掌故、名人旧事、书人书话、逸事钩沉等,力求呈现湖湘特色,在考据之中不失文风的轻松活泼,在知识性的介绍中蕴含思想的锋芒,具有真见解、真性情。彭先生以“书虫”自谑,藏书至富,读书至夥,著述甚丰,编辑百人侃丛书多种,出版《长沙沙水水无沙》、《书虫日记》多种,笔墨平实练达、谨严疏畅,兼得作家与学者之长,深受读者喜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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