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的村庄是绽放于都市裙裾上的野菊花。 旧城区在不断冲破尘世樊篱的羁绊;苏醒的土地托起无数高楼;入夜,推土机将灯火推向原本漆黑的郊野;这时候,你极目瞭望,肯定会心潮澎湃了。但是,在赞美都市巨大变迁以后,你千万不要忘记,这个扩展着的都市也在扩展一个个小小的村庄呢。 这里说的村庄当然不是拥有田埂、池塘、草垛、老树的农舍,而是指散落于都市的农村打工者所群居的地方。这些村庄简陋寒碜,只是一些散落于建筑工地的木棚,蛰伏于仄仄巷陌的破房,搭砌于城市边缘的竹寮,甚至是在风雨中飘摇的塑料布棚。然而,正是这些类似早年农村的简易建筑物,因其栖息众多农村民工,吐纳一批批劳动者,而他们又用其诚实而艰苦的劳动加盟都市复兴运动,故而他们的牛存意义应该令都市人不能忘怀。假若我们失却了农村打工族,我们就不能突破围城。因此,当我们深入到这些都市村庄,我们也许会为其蕴藏的朴实与壮美而感动不已。 这些都市的村庄白天与黑夜的界限并不分明。黎明,做夜班的打工者披戴霜露归来,上床前猛猛吸罢一口香烟,上白班的伙伴即踩着他们的鼾声向工地进发了。只有晚餐和过后的短暂时间才是躁动的,在呛人的炊烟中,可以闻到烈酒和啤酒的浓香。壮汉们将菜吃得碗底朝天。满脸通红时,有人扯起嗓子随着大筒或唢呐唱起了火辣辣的花鼓戏,将对女人的爱恋演绎得淋漓尽致,令人发狂,叫人鼻酸。当然,“三十年前睡不醒”的年轻民工也爱逛马路,尽管身着廉价西装,但并不能引起都市丽人的青睐。只有他们在经过亲手盖起的立交桥时,他们才为自己昕创造的价值感到自豪。夜色中他们认识了自己的地位,狠狠地把目光抛向草坪里的美人儿。他们不求回报,而都市的灵魂永远接纳这些都市村庄的人们。他们没有时尚,但他们在不断创造都市的时尚。在行将拆除的破落巷子里,都市的村庄是零散的。那些破房子里的民工各有各的行业,大都有各自的家庭,有时还可听到鸡鸣犬吠。当男人们奔赴被爆破的高楼废墟时,他们抡起铁锤敲落水泥板块中的钢筋,那种爆发力量的形象,甚至像雕塑大师米开朗琪罗所刻凿出采的人物。城里人有时把他们当作拾破烂的看待,不可思议、而恰恰是这种高强度的劳动,扫清了城市建设的障碍,加速了城市扩展的进度。这时候,家中的女人也许在做小生意,守望着都市中最后的家园。虽说瓦棱上飘摇着一丛丛青草,门前石阶上残留着斑驳绿苔,她们明白,待到迁徙的日子来临,举家又将如吉卜赛人一般远行了。而她们搬走后,那些都市中的邻舍又少了一些方便。她们小心翼翼经营,同时期盼壮实的男人从坍塌的混凝土中平安归来。默默地承受生活最深刻的悸动而拼搏不息,铸成了这群农村打工族沉默的性格。 只有散布于都市边缘的村庄还点缀着少许农村的风光乙居住于此的打工者支起大棚为都市提供绿色食品。可以说,每颗草莓都孕育着由苦涩到甘甜的过程。他们牧鸭、养池鱼、培植花卉,以此领略农村生活方式,然后再将产品运送到都市。在都市的峡谷中,这群来都市打工的乡里人往往挤塞于难以回旋的角落,受到部分傲慢的城里人的欺诈而难以招架二他们是弱者,养活了饕餮的强者。这种繁华富足背后派生出来的怪现象和不公平,何时才可消失呢? 不断强壮扩展的都市和都市的人们,当现代流行色和前卫时尚如摩登女郎和人体彩绘在打扮都市的靓丽时,狂喜也罢,颂扬也罢,激动也罢,但千万记住,城市的变异,巨大中也包容着渺小。而渺小的存在照样充实着巨大与伟岸。因此,千万不要忽视都市中的村庄。它是无人瞧得起的小草,而小草的未了情同样光彩照人。 (原载易允武著《雨打芭蕉——易允武自选集》湖南文艺出版社2005年5月) |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长沙文库 | 长沙文史网 ~ 名城长沙网旗下分站 ( 湘ICP备08005393号 )
GMT+8, 2024-12-6 07:59 , Processed in 0.091599 second(s), 2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2
© 2001-2013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