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推开窗户,有两只白头翁叽叽喳喳地在北面的树丛对鸣,用嘴喙梳理双翼,然后扑棱棱飞走了。小伙伴是从白沙井飞来探视我的,犹似黎明的信使。中午,伫立阳台,蓝天飘曳一只只彩色的风筝,有的静静地定格于白云之中,有的却调皮地滑翔或翻着筋斗。这些快乐的精灵是从天心阁上放飞的。那头的牵线人,也许是个老者。我问:他是不是我的同龄人呢?黄昏,有许多欢乐的音符叩开我的门扉,光临我的书房,然后在我展开的稿纸上跳荡。于是,我的灵感便在笔尖下流淌了。这青春的旋律显然是从新世纪体育文化中心前来拜访我的。 家住劳动西路长沙广播电视集团宿舍,毗邻白沙井、天心阁和新世纪体育文化中心,岂止是得天独厚,我不是完全生活在既深厚又鲜活的文化氛围之中吗?历史文脉和现代都市脉搏就是这样交汇着,不息地在我身旁搏动。虽说我老了,但我的幸福不老,希望不老。 我庆幸晚年生活在母城的风水宝地,成为天心区的子民。有人问我的籍贯,答日:“长沙人士。”然后仰起脖子抑扬顿挫地添上:“天心区居民也。”大概此生只能皈依这方土地了,我岂能不热爱这土地而且爱得深沉呢? 赋闲岁月,我就是按照白天与黑夜不断交替这样轮回生活着。当白头翁用清脆的啼鸣唤醒我以后,我首先在白沙井晃悠一阵,然后就径自朝湘江风光带走去。青青林子里簇拥着晨练的人群。舞扇者舞动红扇,恰如麓山飘来的枫叶。舞剑者精神抖擞,剑光闪闪,如湘水跃动的浪花。所有的早行人都选择各自的爱好,就像一片片彩霞。生命,炫耀着各自的美丽。 有时候,我徜徉于一个个舞池的周围。我是一舞盲,但我喜欢观赏,从观赏中思索,在思索中追寻已经迷失了的东西。就是这绿草如茵、柳条婆娑的堤岸,曾经有破烂的孤舟横泊,凄苦伶仃,江水如泣;曾经有一列列苦力背负沉重的货物匍匐于码头,那嘴里哼出的号子恰似吁天的呐喊;而夜色中一声轮船的长鸣,早已使天涯沦落人柔肠寸断,欲哭无泪了。 所有这些从远方飘来的冥冥之音,完全与眼前欢乐的舞曲不能合拍,它们早已成为历史的绝唱。而终断那些悲怆交响曲的,正是和平解放长沙率领我们百姓冲破黑暗迎来黎明的共产党人。是他们改变了我们城市的命运。前驱者将殷殷嘱托交付一代又一代接班人。当接力棒递给后来的共产党人,作为天心区的一介子民,我就亲眼目睹湘江沿岸发生的许多变化。曾经在一段时间拥塞破烂的码头库房被拆迁,垃圾被清除,道路在拓宽。当新世纪阳光初露及至今日,这条早已落后的江边马路已变成休憩的乐园。有着这样抚今思昔的感慨,我尤其羡慕那一对对白发红颜的舞伴。他们脚踏的舞曲,同样是用脚步丈量了从悲怆到欢悦的过程,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历史的见证人,证实了城市的嬗变,证实了千里湘江的新生,同时也证实了生活的价值。我不善舞,说实话,我的心正在飞翔。 当然,我在锻炼一番筋骨以后,也去寻找我的所爱。在长沙图腾柱等雕塑前,我痴迷那些歌唱者,在手风琴、小提琴和单簧管吹奏的乐曲中,我有时候心驰神往到上世纪五十年代。跟着音乐节奏,我沉醉于《莫斯科郊外的夜晚》,为迷人的《卡秋莎》滴下清泪。作为老者,我钟情老歌,但我心态仍然年轻,因此也常常一欲放歌《好日子》。在湘江风光带,人们经常自觉或不自觉地扮演“发烧友”的角色,去追逐花鼓戏的粗犷与平民滋味,去品味京剧的雅致与神韵。那种滋味,就像倾听湘江波涛演绎的深情颂歌。 我为自己是天心区的一员而陶醉了,醉在有意和不经意之间。这里的一草一木,或歌或舞都呼应着天地人的灵性和美感。而这种感悟总是令人心醉的。 夜色沉沉,我大部分时间都要去新世纪体育文化中心散步。那不是因为它近在咫尺,而是在于它的诱惑。想当年老态龙钟的贺龙体育场设施陈旧,但它毕竟还有着一定的召唤力,因而一些旧友袍泽常常相约聚会于林阴树下。现在,美仑美奂的贺龙体育场如无比硕壮的芙蓉花绽放在我的住所附近,那蓝色的光波、黄色的射线所具有的召唤力更是叫人心花怒放了。虽然在偌大的广场已很难遇到早年那些品茗论道的朋友,但我知道友情还是心心相印,息息相通的。 有一次,我在广场北侧演练腰鼓的队伍附近遇着了旧友,他是已经退休的地质水文专家。我们曾经一道为保卫白沙古井殚精竭虑、奔走呼号。他不是腰鼓队员,只是满面笑容地等候在石阶上,为他的夫人守护用品。他在欢乐的鼓点中守护着欢乐的晚年。我们已经不再谈论关于拯救白沙古井的轶事,因为广场西侧白沙泉水正在欢畅地流淌,跳荡于市民的水桶里和他们心中。我明白,我曾经撰写的《试拟白沙古井公园碑记》已经为我及我的朋友付出的努力作出了结论。古井长存,公园崛起,这个现实恰恰是敬献历史遗存和人民政府的一缕心香。我们此时迫不及待需要畅谈的,是新世纪体育文化中心正在举办的“欢乐星城”文化活动。这个活动正在拨动我们的心弦,如热情的火,似盛开的花。 广场南侧,有一位苗条美丽的舞蹈教练在指导一百多名女性在翩翩起舞,如彩蝶展翅、孑L雀开屏。那阵势不是某个单位在排练演出,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志愿习舞者在共舞。因为一个共同的业余爱好,她们聚集在一起了;因为共有的精神文化追求,她们相识于芙蓉花下。这时候,我发现我们广播电视集团的几位同行也在队伍中。白天,她们编辑文艺节目,也许在编辑机前为宋祖英的歌声所倾倒,为杨丽萍的《云南映象》所击掌,但是,在属于自己的迷人夜晚,她们已迫不及待地在这里释放美好的心愿和才艺。在我的眼中,她们照样是天心区的宋祖英和杨丽萍。因为她们年轻;因为她们幸运地生活在国运昌盛的年代;因为她们同样也是天心区的子民。 那位在我们广播电视集团总编室担任领导职务的同行史静萍似乎发现了我在注视着她,于是有些腼腆,有些躲闪。然而她的舞姿不是羞涩的,婀娜而轻盈。这位出生于南京,辗转大西北,然后落脚于锦绣潇湘的才女,拥有一个幸福家庭。去年,当她将女儿送往首都高校深造,她就积极地投入舞蹈的快乐旋涡之中。我曾经问她为什么着迷于舞蹈,她说这是对灵性的追求和对美丽的崇拜,因为舞蹈是流动的诗歌和跳跃的音乐。看来,她的理解和我的感悟果真是一脉相承了。 缓步走下台阶,喷泉的水花色彩斑斓,如同我们多彩的生活,因为时代给我们带来了好处,而这些好处已经变成实实在在、触摸可及的东西。脚穿旱冰鞋的孩子,穿梭于光滑的花岗岩石板上,如一阵风。那风还送来了广场上歌唱队演唱的《春天的故事》,优美的旋律中凸显出小平同志南巡时的亲切身影。林阴道上,有母亲推着摇篮车在惬意地缓行,时时为那些跑步者和倒步行走的人让路。婴儿睡着了,母爱睁大着眼睛。灯火辉煌着,但此时的树丛中一对对情侣却依靠双肩,将眼睛闭着。面对这夜色中的景象,我似乎感觉它又不是触摸可及了,那是一种情调、一种感应、一种心灵交汇的幸福暖流。 在这样的环境中,“欢乐星城”已淋漓尽致地演绎为时代的乐章。这乐章已为普通老百姓所共同演唱,共同享受。徜徉其中,我岂能把握时光的流逝呢? 我就是这样一位天心区的子民,一位牵扯着岁月不肯让它离去的老者。清晨和夜晚,我的知音在湘江风光带和新世纪体育中心,只有白天才在书房里沉浸于阅读和写作。但白天也是有知音的。现在,当我激情满怀写完这些文字时,斜靠阳台,那从天心阁放飞的风筝又将它的影子投射于稿纸之上了。那快乐的精灵,不就像这篇文章的一个完美的句号吗? 作者:易允武 来源:2005年5月湖南文艺出版社二月花文丛《雨打芭蕉——易允武自选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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