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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词道南行》书后】史鹏2013年1期总91
2015-01-02 11:22:52   来源:   评论:0 点击:

读上期(二○一二年第四期)《文史拾遗》陈家书先生《词道南行》一文(以下简称陈文)后,枨触前尘,不胜感慨。三十七年前,夏承焘南游颠末,在今尚健在的友辈中,可能我是最较详的知情人了。为纪词坛此番盛会和

读上期(二○一二年第四期)《文史拾遗》陈家书先生《词道南行》一文(以下简称“陈文”)后,枨触前尘,不胜感慨。三十七年前,夏承焘南游颠末,在今尚健在的友辈中,可能我是最较详的知情人了。为纪词坛此番盛会和前辈风采,爰不避续回貂之嫌,补书数事于后。

陈文所云各节均实,特别是准确记录了夏老夫妇到长时间——19761128日 上午,弥足珍贵。我与夏老开始通信请益,也仅是同年年初,在现存函件中,他复我的第一封信,是三月二十二日。起因是夏老(世称瞿禅词丈)是我素来景仰的词 坛泰斗。当时听说陈毅逝世后,毛泽东参加了追悼会,在会场发现张伯驹(丛碧翁)挽陈的挽联,毛极为赞许,但未见其联,因亟愿一读为快。惟仅知张是“民国四 大公子”之一,又无从通讯。当读了友人传来的《西山访胜吟草》后,知夏、张为好友,便冒昧地和了一阕《减兰》的词,迳寄杭州大学夏老请教,从此,开始通 信。夏老在复我第一次信后不久,又复我第二次信,告以已会晤丛碧翁知其挽陈的挽联是:“仗剑从云作干城,忠心不易,军声在淮海,遗爱在江 南,万庶尽衔哀,回望大好河山,永离赤县;  挥戈返日结尊俎,豪气犹存,无愧于平生,有功于天下,九原应含笑,伫看重新世界,遍树红旗。”前辈高风,使 人景仰。此后,我们便经常通信。同年七月下旬,唐山发生特大地震,北京常感余震,他在给我的信中,提出了趁机南游的设想,并说“此行纯为个人旅游,绝不惊 官动府,烦觅一、二间民居及一小通讯员,以便自炊”(大意如此,原信存何泽翰教授家)。我则如实告以我之处境——目前尚为一未摘帽之极右分子,在市郊从事 劳动,此事容与师友辈筹之。此后,夏老乃先作豫,陕之游,后由周晓川兄和思默老人的鼎力协作,使夏老伉俪得遂南游宿愿。

李淑一老人在福湘女中任教时,曾与同校范老师等四人合购高升门二号一栋公馆式房屋,上下两层,左右前后共八间居室(堂屋及杂屋公用),淑一老所有为西楼前 后两间。当时她已迁居北京南沙沟,这房子便由其侄天任暂住。因为师大何泽翰(字申甫)教授系李父肖聃先生的得意弟子,其夫人张厚祺又为淑一老所喜爱的学 生,两家关系非常密切,何李两人互以“淑一姐”和“申甫”相称。在60年代过“苦日子”时,我还常见淑老以珍贵食 物邮寄何家。这一因缘,便是解决夏老寓长时住房的渠道,夏老入住后,便暂名此楼曰“九嶷楼”,很多名士词人,荟集于此,成为长沙一时之盛。夏老除参观浏览 外,也到过两三处人家:作为主要东道主、素有湖海豪情之誉的思默先生所住之三贵街,自是常去之处;而来红墙巷何家时更多,因为我和何教授共屋而居,住富雅 里之长沙名士熊沛先生,原是我家常客,这两处与高风门形成鼎足,可说是咫尺之间,姜国仁老所住之荷花池,就仅隔红墙巷一条马路,而彭靖先生所住之寿星街也 相距匪遥,故夏老和这几位经常在红墙巷聚谈,平时便餐相待,更是常情。

夏老到长沙后第一个星期日,就邀我去看辛弃疾练飞虎军的旧址所在,我说:“现在只有街道名牌可资佐证了”。到了营盘街,当他看到蓝底白字的街道名牌后,便 颔首低声说:“铁证、铁证。”又问:“辛弃疾还有什么遗迹?”我说:“据故老相传:今之司马里,即辛之住宅所在地,营盘街南之五堆子、六堆子,即飞虎军之 第五号、第六号马棚。”他又频频点首。此后,我们又到了定王台,当时长沙图书馆已关闭,夏老轻轻地、久久地摩抚北墙墙基上的苍苔,对着斜阳,低声吟出“野 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姜白石《一萼红》词中句),我也接着吟词的下片:“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两人相视而笑。夏老又说:“这是 姜白石丙午年在长沙登定王台时作的。”我说:“差不多八百年了”。抚今追昔,迟钝如我,这时才想起姜词小序中有“着屐苍苔细石间”之句,毋怪乎夏老一往情 深地久久抚摩这墙基上的苍苔了,真是思接千古啊!当察觉到词坛泰斗这种诗人气质,词心妙境时,更使人佩服无已。

我老家有良种蜡梅,每年侄辈都要送几次来,供我瓶插之用。正好这时又送来了盛开的蜡梅,我便分一大束送给夏老,他一见便惊喜道:“这是名贵的‘素蕊磬口’ 呀!”一面说,一面伸手作索物状,我睁大眼睛示问?他说:“有花无诗,可乎?”我说:“刚才送到,我便分一半跑来了,哪来得及。”他半命令式地笑着说: “做几句!”我只好即席偷了白居易、殷尧藩、钱起、陆凯四位前人的诗句,集了“楼阁宜佳客,寒窗不染尘,旅吟还有伴,聊赠一枝春。”凑成一绝,就案头小笺 写呈夏老,夏老大笑说:“好”,夏师母(吴无闻)也在一旁说:“翼云先生真是捷才。”我当时尚属中年,也就厚着脸皮,学他伸手索物状说:“既承谬奖,敢请 赐我一词。”夏老微笑示允。过两天,真写了《望江南·长沙好》一个条幅赠我词中有“岳麓蜡黄能唤客”之句,署款也写着“丙辰冬为翼云先生书”,说明他很珍 视这次赠梅之情。(此词现收入《天风阁词集》第128页,仅略易数字,即“陈文”所引,副题则改为“留别长沙”)。因而在《天风阁诗集》第159页中,还有一首《长沙腊月》的七绝提到此事,原诗为:“雪窗一老坐堆豗,梦路家山绕几回。雷壑龙湫春到未?邻翁已送蜡梅来。”在注释中还注明“邻翁:谓史翼云。”前辈高风,可以概见。

夏承焘赠史鹏《望江南·长沙好》条幅

 

夏老在长期间,所作诗词收入集中的约20余首,“陈文”已有所引。而最值得垂范后辈的,则是所作《金缕曲》的姊妹篇。1930年,夏老曾应谢玉岑之嘱为胡汀鹭画家藏顾梁汾书寄吴汉槎《金缕曲》词     , 而作了一阕《金缕曲》,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名篇,学词者大多能吟诵。这天夏老在我家谈及此词,并详细阐述了吴汉槎因科场案远谪宁古塔二十三年,顾贞观(梁 汾)拜求纳兰父子为之营救,以及与顺治科场案有关的一些故实,为我们上了一堂词史大课。当夏老谈到吴被救入关后,在纳兰书斋墙壁上看到大书的“顾梁汾为吴 汉槎屈膝处”,不禁恸哭时,在座的均为这种高谊云天的友情所震慑,默然久之,有的甚至泪光莹然了,这是多么难得听到的课!多么珍贵的精神会餐啊!也许是沿 着这线思绪吧,夏老第二天下午再到我家时,出示了他自云“昨夜所作”手稿:

 

金  缕  曲

读顾贞观寄吴汉槎金缕曲,念汉槎妹文柔以孤孀送嫂北行事,因续作此曲。

破晓鞭声起。倚轻装、颓鬟未裹,衰灯欲死。不望车轮生四角,不问白山黑水,挥手去、等闲乡里。处处征夫迁客队,蓦相逢、雪地冰天里。谁认得,木兰子。      梅村已办瓜喷鼻。苦相思、鱼皮岛

畔,逢迎人鬼。湖海楼头听高唱“万事取之以气”。百年身、徘徊何地?塞雁声中孀娥曲,和哀歌、恐破邻翁睡。翁未醒,唾壶碎。

拜读之后,我真是感佩无已。自念今生何幸,能受教于这样词坛泰斗。便问:这应成为“展卷寒芒立”的姊妹篇吧?他说:“相隔四十多年了,惭愧!”我便取出一张宣纸请求再赐墨宝,他欣然命笔,写了1930年所作的“展卷寒芒立”那阕《金缕曲》,然后由何泽翰教授接着写了顾贞观以词代简寄吴汉槎的两阕《金缕曲》,再由先兄史穆写了王渔洋喜吴汉槎入关的那首有名的七律,最后仍由何教授代书夏老昨日新作的《金缕曲》,系列地合成一幅长卷,装裱珍藏。

夏承焘赠史鹏《金缕曲》条幅(局部)

 

重睹《陈文》文末所附合影,更不胜感慨系之。合影凡十四人,已大半作古,兹补列姓名如后,以备查考。前排就座者五人,自左至右,依序为何泽翰老、姜国仁老、夏老夫妇、陈云章老(均已作古);后排立者九人,自左起:1为姜老之秘书、2为王招明、3.4已忘其名、5为彭靖(已作古)、6、为史鹏、7已忘其名、8、为熊沛(已作古)、9为李建跃。(请参阅《文史拾遗》二○一二年第四期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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