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诗话

“豫章翻风白日动，鲸鱼拨浪沧溟开。”这是唐代大诗人杜甫的两句诗。诗人笔下描写的是何等磅薄的气势，多么巨大的力量。这里的“豫章”，便是被长沙人民选为市树的香樟。

香樟，作为一种南国乔木，它那雄姿英发的伟岸形象，早为骚人墨客所倾倒。南北朝的大词赋家江淹曾作《豫章颂》，说它“下贯金壤，上虬赤霄”，真堪称顶天立地的英雄了。唐代的敬括也歌颂它“根坎萏（音旦）、慧天网，郁四气，焕三光”。你看：它盘根深入于地，树冠张开如网，郁集春夏秋冬四时之气，与日月星辰相辉映，又是何等的壮观。

香樟既有伟美的外观，又有着佳妙的气质，它生长在湘沅之浦，却有着一般南国乔木所不曾具备的耐寒的禀性，经冬不凋，岁寒独秀。一般人只认松竹梅为“岁寒三友”，殊不知香樟亦为风雪林中高土，大有古君子气节。

据说香樟生长六、七年后才能与同科的其他树木相鉴别。因此，诗人说“豫章生深山，七年而后知。养材三十年，方成栋梁姿。”由于香樟有上述特性，虽然浑身是宝，在古代却不易被人认识。香樟的这种境遇，引起了怀才不遇的诗人的不平。白居易就以此为题作过一首“寓意诗”，诗中说：

一株高二百尺、粗十围的香樟生长在深山，匠人进山为皇帝建造宫殿选木材，他们用绳墨将这株高大的樟树左量右度，却迟迟不去采伐。谁知一场山火起，把这栋梁之材化为了灰烬。最后，诗人感叹道：“地虽生尔材，天不与尔时，不如粪土英，犹有人掇之。”批评统治者埋没或毁灭人才，是颇为有力的。

既然人不能尽其才，有识之士就只得躲进深山当隐士了。宋代有一位叫祝穆的诗人，便仿效隐居于菊花和梅花丛中的陶渊明、林和靖，特地选在一处有两株大樟树的地方筑室，自号“樟隐老人”。他请朱熹题了“岁寒”二字匾额，悬于门楣，“以表彰古樟之高致”。他还作了一篇《南溪樟隐记》，题咏二香樟诗云：“豫章偃蹇两苍龙，雪干宁须匠石逢？

借重‘岁寒’双大字，绝胜松拜大夫封。”诗人在这里以秦始皇游泰山遇雨避于松下、封松树为“五大夫”的故事，来讽喻那些长于趋附的朝臣，而以不求闻达的樟树自比，同时又用白居易前诗中的典故表明他不屑为统治者所用的志趣。

今天，埋没木材和人才的事早成为历史。作为一种珍贵的经济作物和观赏植物，香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

长沙人民还特地选它为“市树”，可算是找到了真正的知音。

与香樟同调的诗人，一定能写出最新最美的诗篇来。

1987年

来源：杨里昂著《望麓园随笔》1997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