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救亡高潮与文夕大火

名山蒙难记

《大公报》记者 陶铭

    春天里的岳麓山，是值得每一个长沙人或者从外省到长沙来的人留恋或徘徊的，大率是名山的原因，敌机也就趁着春光九十的时候结队来探春。

    敌机一共是二十七架，分成三中队的向湖南大学飞，飞到湖大附近的时候，便降落得很低，也飞行得很慢。接着便掷下了无数的炸弹。

    我们赶到湖大的时候，是四点五十分，我要感谢水上公安局汤局长的维持秩序有功，使我在灵官渡平白地候上几十分钟的船。

    我们很痛快的说，汤局长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仅只是三四个警察在维持若干人的渡河，所以，许多人急于想过去底，却通去不了。

    其实，看热闹的人却又不知多少。

    在马路上，看到了许多年轻的女人，她们手里捏着一束红得像血一样的映山红。可是，他们假定回头一看，那里不是有一滩一滩的血吗？那一滩一滩的血不是也是和映山红一样的红吗？

    湖大的图书馆全部被毁了，“纳于大麓，藏之名山”的对联已经被炸得横在地面上，我想，藏之名山的却毁于炮火了。

    第一舍也被震得倒塌了，第五舍一样的毁了，科学馆也震坏了，整个的湖大可以说完全没有了。当我见到了皮校长的时候，宜乎他气忿。

    日本人没有理性，疯狂，他成其为文化的刽子手了。

    湖大的同学，据我们所知道的是死了五人，女同学，据说伤了一人，一个姓黎的，他不死在湖大，他却死在赫石坡。

    皮校长说，他是刚从汉口回的，他想藉着机会在这里休息休息，所以没有过河去，也正因为他没有过河去，才有人应付这非常之变。

    其实，正因为是星期日，图书馆没有人，其他的学生也渡河去了，所以受伤的人便不十分多。

    炸弹所炸的痕，大的直径到一丈多，深也有一丈，我所看到的有五六处。另外，有一个烧夷弹的弹痕也深到五六尺，只是洞口却很小。

    许多人，这时候已在兴高采烈的游山，但是却没有想到会遭受这意外的灾害。一个女人便是被炸弹炸死了。同他一道来的还有四个男人，我不知道将怎样步上他的归途。另外也有一个被炸弹震得人事不知、昏昏沉沉的。

    路上的树、树枝、树叶、全被扫了，青青的树叶铺满了一地，树枝都枯了，春似乎已经过去，已经被这一阵狂风骤雨扫灭了。

    回来的时候，掉头一望，图书馆的火仍然没有熄灭。我记取了皮校长说“最大的损失，是不可以数字计算的”。真的，然而湖南大学整个的毁了，整个的毁了。

（原载1938年4月11日《大公报》）

（转自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年3月版《长沙烽火岁月——老报刊中的长沙抗战》张湘涛主编|陈先枢 杨里昂 彭国梁 辑录整理）